唐清树将这封书信也压在了小狐狸的爪子下面,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此后便又是日夜兼程赶路,同来时一样,唐清树披星戴月的踽踽独行在万里归乡的路上。
十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唐清树又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因着包裹里还有些干粮,他也不甚着急。荒郊野外的夜间常有野兽出没,唐清树索性爬到树上,将自己绑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安歇。
山风凉意沁人,唐清树刚刚入眠就做起了梦。
他梦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的少女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不知为何他和那个少女起了争执,那个少女赌气之下摔门而走,他急急的追出去,拉着她的手腕挽留道:“阿紫,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你不要走!”
陌生少女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道:“我要去修仙,你真是啰里啰嗦的烦死了!”
陌生少女走得很快,唐清树跟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怎么追不上。
醒来时,唐清树听到自己仍在叫着“阿紫不要走”,呆愣了片刻,唐清树刚想动弹下,方才察觉到自己还在树枝上。
若不是睡前将自己与树枝绑在了一起,恐怕早已在睡梦中摔了下去。
“怎么会做了这么古怪的梦?我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就是阿紫呢?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是阿紫,现在明明走的人是我呀。”
唐清树胡思乱想的揣测着,继续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大概是这阵子和阿紫在一起的多了,她之前就是修仙渡劫失败才和我相遇的,她又总觉得我唠叨,所以我才会梦到她嫌弃我啰嗦要去修仙吧!一定是这样的。唉,不知道阿紫现在如何了?早知,早知还是应该和她商量好了再离开。”
唐清树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悔意来,细细想来自相识起阿紫从未有故意害过他,至多也不过是有意无意的吓唬他,他这样的不辞而别,似乎有些过分了。
越想越觉得心乱,唐清树索性不想了,将目光转向远处,恍恍惚惚的,他竟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座亮着灯的宅院。
这样的荒郊野外,竟然有孤零零一座亮灯的宅院?
唐清树诧异极了,那灯火通明的景象,分明是真的,并非幻觉,凝神听时,似乎还能听到从宅院处传来的谈笑声。
唐清树好奇心大起,他刚小憩醒来,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了睡意,若是此时能有人聊聊天说说话,倒也不错。
倘若不是人,是狐仙鬼怪的,那……也无妨。
还有什么狐鬼能比阿紫更可怕?
想到此,唐清树将自己从树枝上解了下来,爬下树后他便朝着方才看到的那所灯火通明的宅院处走了过去,越是走近宅院所在之处,唐清就觉得脚下的路越发的泥泞不堪,没走几步鞋底就沾满了厚重的几乎甩不开的湿泥。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果然来到了一座气势巍峨的大宅前,宅院门前悬着六盏红灯笼,灯笼光将崭新的朱漆大门前照得清晰可见,朱漆门之上悬着一个匾额,上书两个大字,胡宅。
胡宅?
还是狐宅?
唐清树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门,几乎就在他放下手的同一瞬间,门开了。
唐清树还尚未来得及说话,开门之人已经激动的跨了出来,拍着他的肩膀惊喜道:“清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打算参加科举了呢?先生的病如何了?可好些了没有?你这也是要返乡吗?今年可高中了没?”
一连串的问题席卷而来,唐清树承受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司马青瑞。
“青瑞?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未曾料到会在此处遇到同乡发小,唐清树也是又惊又喜。
“此事……说来话长,”司马青瑞苦笑,而后又激动的问道,“清树,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可还记得来时的路?”
“记得。”
“那…...那快带我去你来时的地方!”司马青瑞拽着唐清树的袖子就要往远离宅院的地方走去。
“为何要如此急着走?”
“清树,你先别问这么多,等离开了这里,我再和你慢慢说。”
唐清树自幼与司马青瑞相识,心知他此番如此着急必然是有理由的,因此也就不再多问,快步走在前面带着司马青瑞朝着自己先前歇息的树林处走去。
谁知这一走竟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唐清树也没找到原来的歇息的地方。
“果然如此,果然还是如此,”司马青瑞丧气的摇着头,对唐清树道,“走吧,清树,我们回宅院。”
唐清树迷惑的跟着司马青瑞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没有多远的。”
司马青瑞闷闷不乐道:“你先随我进来,我与你慢慢说。你呢,怎么到此的?”
唐清树随着司马青瑞回了宅院,简略的将先生去世后他一人进京赶考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是隐瞒了与小狐狸阿紫相识的事情。
司马青瑞听到自己的老师已然去世了,不禁有些伤感道:“先生他竟是去了?早知如此我也该多留下几天。”
宅院内路径错综复杂,长廊楼阁鳞次栉比,假山小桥更是层出不穷,只转了几个园子后唐清树就记不清路了,司马青瑞叮嘱他跟紧自己,切莫走丢了。
一路走过,唐清树注意到有几座楼阁里的声音很是喧闹,只是喧闹也是不同的喧闹,有的像是赌坊中的赌钱声,有的像是歌舞馆的歌舞声,也有的像是吟诗作对声。
“青瑞,这是什么所在?怎么如此怪异?”
司马青瑞嘘声道:“先去我住的地方再说。”
两人来到一所较为清净的楼阁处,司马青瑞推门而入,待得唐清树也进来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紧了门,忧愁道:“清树,其实我也并不是太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待在这里的同乡并非只有我一人,孔晋青、嵇均明、于子延、项渊、巩逸他们都在这里,当初我们六人结伴进京赶考,放榜之后全都落第,我们没在京城耽搁就直接回乡了,数日前,有天一夜没遇到客栈,天刚微亮时行至此处,不料太阳刚露出头来,这里就下起了冰雹雨,偏在那时我们看到了这所宅院处,就敲门恳求躲避冰雹雨,哪知进来之后……”
司马青瑞边说边摇头,原来他们进来之后,见这所宅院几乎全是女孩子,只有几个男孩子,据那些少男少女说这宅院的主人是个叫阿魅的女子。那个叫阿魅的女主人安排他们好生招待客人,自己却从未现身过。
在这个宅院里,他们每个人都发现这里有自己最喜爱的地方。
譬如孔晋青,他平日略好赌,这里竟有一处赌场,日夜开场,银钱能赊能借。 再如嵇均明,他好饮酒作乐,这里也竟真有一处日夜笙歌的歌舞馆。
几乎每个人都立刻投入进了自己所好之事中去了,完全忘了他们只是临时来避雨的罢了。
唯独司马青瑞因为淋雨生了点小病,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平日里最爱好下棋,起初还有人日日有人来寻他下棋。
他因身体不适心情不好没有什么兴趣,往往下上几盘之后就托词想休息,几次之后也就没有人来找他了。
一个人清净了,司马青瑞渐渐就觉出这里的古怪来了,首先是白日的冰雹雨,自他们进入宅院之后,冰雹雨白日里连绵不绝,一到夜间却反而停了。
白日里他无法出宅,趁着夜晚冰雹雨停歇时出去寻路,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有时候他在宅院外走了整整一夜,天亮后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围着宅院绕。
冰雹雨一下他也只能再回宅院中。他也曾去找过其他几人,哪知他们都沉醉于自己所好之事中,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而且他们的周围一直有人缠着,不让他接近。
司马青瑞心知必定是这宅院中的人在捣鬼,奈何他孤立无援,也不敢将自己的怀疑表现的太明显,惹恼了宅院主人。
若说宅院中的人有加害他们的意思,可他们已经在此停留了将近一月,也并没有人来伤害他们,反而是一日三餐好生招待。
今晚司马青瑞正打算趁着雨停再去寻路,不料唐清树竟来此敲门了。
“既然我们能走进来,那就一定有路可以走出去。”司马青瑞强打起精神安慰唐清树,同时也安慰着早已绝望的自己。
无论如何唐清树的到来意味他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了,即便他逃不出去好歹有个朋友可以作伴壮胆。
两人在屋内商量着如何设法离开的事情,猛地听到有两三个脚步声接近了这里,其间还有少女嬉闹的声音。
司马青瑞警觉的吹熄了烛火,示意唐清树不要做声。
“司马公子,别装睡了,我们知道有新客人来了,阿魅姐姐让我们送些夜宵给两位。”少女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司马青瑞无法,只得重新燃了烛火,将门外的三个少女迎了进来。
少女们放下食盒,对唐清树道:“阿魅姐姐说公子尽管放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多留些时日也无妨。”
少女们告辞离开后,司马青瑞安慰唐清树道:“算了,清树,既然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你赶路也该累了。稍微用点夜宵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们以后再试着劝劝孔晋青他们几个,我们肯定能出去的。今晚就不要再为这些事烦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