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姐来看过我一次，用一根细细短短的金色小钉子钉入了我的后脑，神色哀戚地说这样能帮我压制狂躁的情绪，但是人会变得很迟钝。我淡淡地没有反应，迟钝就迟钝吧，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伤到人了。

钉上这个小钉子后的几天里，一切不正常的现象都消失了，除了我的反应变得很迟钝，不只是思维，还有行动。我开始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样，在房间里四处缓慢走动，回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偶尔想起有什么要交代的，就写在手边的小本子上。

猴子脸和小玉除了必要的外出，都在家里陪着我，好几次都听见小玉偷偷地在哭，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悲凉。

温阳依然每天过来一次，只是看上去越来越憔悴，胡子拉茬的，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仿佛没能救我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打量这些人的容颜，我已经没有时间再为他们做什么了，只有好好地把他们记在心里。

这样过了四五天，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生命力从身体里一点点的流逝，身体越来越僵硬，那个小钉子也渐渐失去了效力，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一点点的蚕食着我，我觉得大概就这一两天了，我希望自己会安安静静地死去，变成另外一种样子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天恰好温阳和凯旋姐都来了，大概知道没什么时间了，想来送我一程。我看着身边的人，心里意外地很平静温暖。

这几个人认识我时间最长的就是猴子脸了，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他们却在为我的即将离去真切的悲伤着，这让我觉得死并不是那么可怕了。

我缓缓地嘱咐他们，如果我死了，告诉我爸妈我是意外身亡的，不要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如果我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请他们一定要杀了我！因为对我来说，那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事情！

温阳点头答应了我，大家都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小玉又开始了低低的哭泣。

突然，外面响起来了敲门声。离门最近的猴子脸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是赵敏。很长时间都没见了，她紧紧抿着唇角，神情阴郁，看上去消瘦了很多。

进门后，她一眼看见我，大步走过来，扯着我就往外走。我现在已经不能很好的控制这身体了，所有的动作都要慢慢地，被她这样一扯，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了地上。

猴子脸扶着我，一脸愤怒地大叫：“你干什么？他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他吗？”赵敏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并不知道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她眼神暗淡下去，仿佛蒙了一层水雾，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力和悲伤，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找谁，跟我来，我带你们去找他！”

大家都被她的话震住了，猴子脸保持着扶我的动作张大了嘴傻傻地看着她。还是温阳最先反应过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那你带路吧！”说罢，一把抄起我背在了背上，带头走向外面。

上了温阳的面包车，在张敏的指挥下，风驰电掣地向前开去。温阳红着眼睛，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可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这条路好熟悉，是去往房东那幢别墅的方向。

猴子脸也迟疑起来，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没弄错吗？那别墅里早就没人了。”张敏发呆一般盯着前面的路，并没有看他，低低地说道：“不是那里。”猴子脸张了张嘴，没有再问。

大家压抑着满腔的疑问，看着车开到了房东的那片别墅区，猴子脸已经急得在座位上来回扭动，像个真正的大猴子一样。

面包车离房东的别墅越来越近，温阳也疑惑的减慢地车速，张敏面无表情地低声说：“继续开！”温阳松了一口气似的，往前开去，开过房东的那幢别墅，一直开到最里面，张敏才说到：“停吧，就是这儿！”

我在猴子脸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车，看着面前的这幢别墅，以前没到这边来过，其实这里离房东的那幢别墅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突然想起来，前些天来房东的别墅前守着的时候，见到过两个工人模样的人开着小货车到这里来过，从货车上卸下一箱箱的东西搬进去。

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好像这里面住着个古怪的女人，从他们老板的厂子买了一批压在库里的蜡烛。他们当时还奇怪来着，不知道这女人要这么多蜡烛干什么用。

难道我们要找的人，房东张艺宝，就藏在这里？我看了看紧闭的大门，难道要爬过去吗？我这身体不知道能不能行。

正想着，却见张敏掏出了一串旧旧的钥匙，沉思了一下，一脸的不确定，走过去开门，大门应声而开，没想到张敏居然有这里的钥匙！我们跟着张敏走进了院子。

这里跟房东的那幢别墅一点都不一样，院子里面干净整洁，种着两棵玉兰，现在已经深秋了，玉兰树的叶子还在，只是厚厚的叶片已经泛黄打焉，透出一股萧瑟。一条干净的石子路从大门通向别墅的房门。看这干净的院子，这别墅真是个女人住的。

房间的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拧就开了，一进门是客厅，奶白色的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旁边是一间卧室和卫生间，再往里是餐厅和厨房，餐厅的尽头有通往二楼的楼梯。

整个一层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我四处打量着，完全是普通人家的样子，房东真会在这里吗？我悄悄地打量了下张敏，她不是房东的女儿吗？为什么会带我们找自己的爸爸，她不知道这们之间的关系吗？

张敏依然面无表情，嘴唇紧紧抿着，带头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来到二楼，大家都被震了一下，二楼完全不是一般别墅的样子。

从楼梯上去，只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扇门紧紧闭着，头顶只有一盏昏暗的黄色灯泡。大家都站在这头，望着长长的走廊，气氛莫名的紧张起来。

“咯咯咯~~~”

突然，昏暗的走廊传来了一阵含混的笑声，夹杂着小孩子口齿不清的声音：“来了来了~~有人来了~~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