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忠靖侯太夫人难得对李氏做出不满。

李氏是李贵妃的妹妹，也是忠靖侯夫人，虽然上位的方式不大光彩，可是忠靖侯太夫人却一向都无动于衷的。

她并不会在外对李氏露出什么不喜，或者说是呵斥。

她在努力维系着一个侯府最大的安定。

可是现在，她却在指责李氏是个狠毒的人了。

这种指责令忠靖侯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他诚惶诚恐地立在忠靖侯太夫人的面前低声说道，“母亲说得太严重了，她并没有坏心……”见了宋明依那苦楚的样子，还有亲娘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忠靖侯迟疑了一番方才轻声说道，“只怕她也是被人蒙蔽，是有些失察。只是母亲，这些年她上服侍您，下照顾儿子还有一大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多少给她留些颜面。”

“我给她留的颜面就够多的了。”忠靖侯太夫人冷冷地说道，“你也是！一颗心偏到狗肚子里去了。四丫头是你的心肝儿，三丫头就是小畜生？你也不想想，你是小畜生的亲爹，你又是什么？！”

“噗嗤！”宋明岚在一旁笑着听着，闻言就笑得花枝乱颤。

忠靖侯怒目而视。

“你还看她？我倒是想多看看你。”忠靖侯太夫人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她见忠靖侯对宋明岚没有一点的慈爱，皱了皱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李氏既然病着，今日我就不叫她过来，只是此事没完！”她哼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你愿意护着你的女人，我无话可说，只是大丫头吃了委屈，这事儿也不能算了，请怀乡伯过府，你问他是不是真看不上大丫头！若看得上，就好好儿待我们家的大小姐，若看不上，赶紧和离，咱们不耽误他找满意的儿媳妇。”

“母亲？”忠靖侯太夫人一提到和离，顿时就叫忠靖侯诧异了。

知道什么叫联姻吗？

所谓联姻，不过是以婚姻为形式，结两家之好，共同进退，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其实就是两个家族的合作，真正那姻缘之中两个人过得是不是幸福，半点儿都不在忠靖侯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因此哪怕宋明依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可只要她一天是怀乡伯府的儿媳，怀乡伯就是自己的姻亲亲家，这婚事忠靖侯就没有一点儿不满意的地方。

这么好的联姻，还和离？

“为了一个怀乡伯府，你沦落到卖女儿，连女儿吃苦你都不敢冒头，你觉得自己在外头还有脸吗？”见忠靖侯一脸的不愿意，还振振有词是为了家族，忠靖侯太夫人难免有些失望，却依旧对自己最出色的儿子叮嘱道，“你不为女儿做主，只会叫人看不起你，笑你不敢得罪怀乡伯。怀乡伯若看不起你，怎么会为你筹谋差事，这联姻又算得上什么？你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她无奈地摇头说道，“还有李氏……”

宋明依虽然艰难，可是之前也回过娘家，李氏母女却对宋明依的凄惨视而不见。

当然，忠靖侯太夫人也视而不见，她不能否认自己的无情，可是却对李氏的无情更加不喜。

她更欣赏的是宋明岚这样，紧要关头会为家人出头的孩子。

姐妹兄弟之间，就该这样守望互助，侯府的前途才会越来越好，越发地稳固。

“母亲说得是。”忠靖侯听说不必叫李氏出面，方才松了一口气。

不提李氏与他之间颇有夫妻之情，更何况看在李贵妃在宫中的盛宠，他也不能叫李氏在侯府把日子过得太难看了。

不然李氏若入宫哭诉，那李贵妃与五皇子只怕对他会心生不满。

只是忠靖侯心中对太夫人难得的转变十分疑惑。

“那今日之事……”

“那小畜生叫晋王的人带走了，此事归于晋王，与咱们侯府就没什么关系了。”别看忠靖侯太夫人不喜欢自家孙女被骂小畜生，人家骂怀乡伯府二公子倒是手到擒来的，闻言就哼笑了一声说道，“大丫头就在侯府住着，什么时候你和怀乡伯把事儿说明白了，再叫大丫头是去是留做个了断也不迟。我可告诉你，侯府不怕丢人，就算和离，大丫头也是侯府女，谁也别想看不起她！”

“自古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若说和离，这有些过分了。”忠靖侯皱眉道。

“你放心，妨碍不到你的前程。”仿佛知道忠靖侯在顾虑什么，忠靖侯太夫人顿时就冷笑了一声。

她顿了顿，看着眉目有些阴郁的儿子，眯着眼睛想了想方才指着门口两个眉眼儿妖冶的丫鬟淡淡地说道，“李氏病着，我瞧着心里也跟着悬心，她这一病只怕多日不能好了，别的也就罢了，你的日常起居又有谁管着呢？”忠靖侯虽然有几个妾室，不过都畏惧李氏的雌威不敢争宠，因此李氏在忠靖侯面前一枝独秀。不过忠靖侯太夫人是发现了，这女人呐，一独宠，就喜欢寻思更多的事儿。

李氏独宠，就喜欢算计她孙女，如宋明依这样的婚事。

既然她闲着也是闲着，就别记挂别人的婚事，先来理清自己的后院儿吧。

左右前些时候几个丫鬟和三老爷勾勾搭搭的，叫忠靖侯太夫人心里很不痛快，如今太夫人心中转念，便继续说道，“这两个丫头是伶俐的，就叫她们服侍你两日，等李氏好了，能到我面前请安了，再叫她们服侍你们夫妻两个。”她一转眼，就给了忠靖侯两个使唤的丫鬟，虽然没有说什么十分尖锐的话，只是那两个丫鬟妩媚婉转，身段儿窈窕，目若秋水眼睛里仿佛带着钩子，也叫忠靖侯有些意动。

李氏虽然依旧美貌，可是说到底老夫老妻的，不新鲜了。

忠靖侯乃是侯爵，出身世家，当然也没有什么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想法。

他坦然接受了这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见自己竟然能服侍忠靖侯，也十分惊喜，羞怯地拜别了忠靖侯太夫人，就一同妖娆地跟着忠靖侯走了。

宋明岚在忠靖侯张嘴说话的时候就闭口不言，垂头细细听忠靖侯的言谈，此刻对这亲爹的了解就很不少了。她隐约地发现忠靖侯不仅不是个好东西，其实就完全不是个东西，只是却不动声色，一抬头就看到忠靖侯太夫人正细细地观察自己。她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太夫人的，微微抬起了自己精致的下颚，缓缓地说道，“今日打了那混账，我并不后悔。不然，外头只怕都以为宋家的女儿好欺负了。”

若有人敢有样儿学样儿，娶了宋家的女孩儿却使劲儿欺负，那宋家几个小姐就没活路了。

她一脸理直气壮，太夫人就笑叹了一声。

“你的性情刚烈，眼里不揉沙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宋明岚愿意为姐姐出头，对忠靖侯太夫人来说是一个惊喜。

可是……她过于尖锐。

“过刚易折，你的性子太锐利，只怕日后会有波折。”

宋明岚就笑了笑，并不以为意。

其实她也会怀柔，只不过怀柔与温顺，并不是给忠靖侯府看的那张脸。

“老太太放心就是。”她若是在侯府软弱一点儿，只怕就得叫李氏给吃了，这样的生活叫她怎么柔软？可是在外头却不同，宋明岚自然也会对那些对自己心存善意的人抱有善意与温柔，她也会有甜蜜的笑容，不过何必对太夫人说呢？不管太夫人如何看重自己，太夫人的心中最重要的也只有忠靖侯府与忠靖侯罢了。她如今是没有冒犯到那些真正的利益，所以，忠靖侯太夫人才会对她和颜悦色。

“我倒是有些放心你的。”太夫人想到之前宋明岚刚回府的时候也会抱着自己哭，知道这丫头不止会骂人打人，这才放心。

此刻上房还带着几分血腥味儿与血色，忠靖侯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受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方才说道，“行了，叫大丫头就住在你房里，你既然姐妹情深，就好好儿照顾你大姐姐。”她顿了顿，对用不敢置信眼神看着自己的宋明依和声说道，“多住几日也好，过几天，你妹妹们从诗社回来，你们姐妹好好儿聚聚。”她说完这些叮嘱的话，见宋明依受宠若惊地点头，就扶着一个脸色温柔的大丫鬟的手走了。

宋明岚见她走了，方才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你到底想没想过往后？”她突然开口问道。

宋明依一双红肿的眼睛里露出一抹茫然。

“你真的还能跟那混账过得下去？”叫宋明岚说，宋明依与怀乡伯二公子这姻缘其实已经算是毁了，再也没有一点的回旋的余地。当她挨了丈夫的打，当她被丈夫的小妾踩在脚底下，就应该有分道扬镳的觉悟。不然换了宋三小姐，早就笑眯眯送夫君去死，自己擦擦手上的血再去寻觅第二春了。只是宋明岚也知道庶姐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因此放缓了声音和声说道，“是和离，还是继续和他过日子，大姐姐，我不会逼你选择违心的路。”

只要宋明依选择的，不论好坏，她都会接受。

哪怕她的回答，是自己不想要听到的那个。

最多，把那家伙抽老实了，抽到不敢再伤害宋明依也就是了。

宋明依果然犹豫了。

“都说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