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北陵越皇朝殷都,星罗殿观天台。
一黑衣长袍的年轻男子,正抬头仰望着夜空中满天的繁星,双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在日月星辰的映射下,显得格外妖异夺目。
右手拇指在其他四指上快速点动,鬓角两缕青丝随风缠绕颈间,末了收掌,眸光一变,剑眉微蹙,似乎掐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黑袍男子轻拂长袖,翩然转身,疾步下了观天台,朝皇宫走去。随行的少年打着一顶金柄红灯笼,紧跟其侧,眼前便是皇宫大门。
“青竹你不必跟来,我自己识得路”,黑袍男子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
“可……”,被唤青竹的少年,闻言脸上虽满是担忧,欲言又止,但还是停住了脚步,不再跟着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轻叹一口气,继而又说道:“你在此等我”。说完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好!”青竹闻言瞬间笑逐颜开,满心欢喜的样子。他家主人虽是这陵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可是却不太记得路。而他是活地图,无论路途多复杂的地方,只要去过一次便能记住。故而他也是他的指路灯。
黑袍男子夜入皇宫,直奔御书房,一路上畅通无阻,巡逻的御林军见了他都会停下鞠躬行礼,唤一声:“国师”。
黑袍男子摆摆手以示免礼,不做停留,便快步朝御书房走去。
巡逻的御林军面面相觑,这国师平日极注重礼仪言行,如今这般匆忙面圣,许不是有什么大事吧?
黑袍男子刚走到御书房门前,宫装打扮白面红唇的老太监走了出来,刘公公正准备跟侍卫们交代摆驾未央宫,见国师神色匆忙,尖着嗓子询问道:“国师您可有何事啊?皇上都准备休息了。”语气里有丝埋怨,作为御前贴身服侍的太监,只有等皇上休息了,他才能休息。
黑袍男子剑眉微蹙,语气冷淡的说道:“本座有要事面圣,还望公公通传。”他本就不喜欢这不男不女的阉人,现下更是懒得同他理论。
“是秦殇吗?”御书房内传来一声略带疲惫的询问声。
秦殇恭敬的回道:“是微臣。”
“快些进来吧”,语气很是随和。
秦殇径直进了御书房,完全不理会门口剜着眼刀子的刘公公。
“皇上,皇后那边?”刘公公小心的询问道。
“朕就不过去了,你同皇后好好说说”,坐在书案前穿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对着门口的刘公公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微臣拜见皇后,吾皇万岁……”,秦殇恭敬跪拜。
“爱卿无须多礼,快快起来,爱卿深夜造访,可有何事?”
“谢皇上,臣夜观星象,发现东南方向有一颗紫鸾星闪动,此星现下光芒甚微,此星象征红颜,臣还察得……”,秦殇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你且说,不必顾忌”,皇上一向相信星相占卜,五行八卦之类的道术,也极为宠信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国师之位的秦殇。
“臣还察得,此星出现之时,三颗帝王星的光辉都有所消减,臣揣测此女定是祸世灾星,如不尽早铲除恐怕会为害整个阡陌大陆。”秦殇面色凝重的说道。
“哈哈哈,爱卿你言重了,一女子怎可有这天大的本事呢,不过朕倒有不同的见解,爱卿可想听?”皇上不以为意的笑道。
“既然是女子,那她就必须以夫为天,朕倒觉得此星相可以意解为:得此女者得天下。”凌峰目光深远的望着窗外繁星,此女他势在必得。
秦殇闻言微愣,随即拱了拱手回道:“皇上英明”。
“爱卿朕有一事要交代你去办,必须找到此女,另外此事不可声张”,凌峰说完看着秦殇的眼神里有一丝冷光闪过,稍纵即逝。
“臣遵旨”,秦殇垂下头恭敬的回道。
“好,爱卿你且腿下吧,朕乏了”。
走出御书房的秦殇,又抬头看了看被黑云遮住了的半月,快步离开。
每个君王都想一统天下,成就不朽春秋大业,皇上竟然存了得到此女的想法,那其他几国的君主还有汝南王他们呢?
此女还未露面,就已经搅乱了帝王心,定是红颜祸水。可是既然圣意已决,秦殇也不敢贸然进言,毕竟君心难测啊。
未央宫内,服饰华美,妆容精致的王皇后,此时正用手指使劲的扣着指甲上鲜艳的丹蔻,原本皇上早朝前说今晚会再来她这,可是方才刘公公过来说,皇上不来了。
“哼!这个秦殇究竟是给皇上吃了什么迷药,魅君祸主,谄媚帝心!”王皇后原本保养紧致的脸颊上,硬生生气出几道细纹。
“娘娘,不要动怒了,会伤身的,奴婢伺候您宽衣歇息吧”,一旁的绣婉轻声安慰道。
“本宫能不气吗?这凌峰言而无信,说话跟放屁似得!”王皇后气急了,又将入宫前的泼辣脾性亮了出来。
绣婉犹豫着要不要将皇上今晚去了淑妃的碧云殿的小道消息告诉皇后。
“婉儿,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假意会秦殇,实着去见那个骚蹄子去了?”
毕竟是结发二十几年的老夫妻了,这点直觉还是有的,王语嫣神色暗淡的垂下双手。
“娘娘,不要多想了,您还有太子啊,那个淑妃至今无子,皇上许是可怜她呢。”婉儿一面给王语嫣卸下头顶的凤钗,一面宽慰道。
“是啊,我还有瑞儿啊”,王皇后原本骄横的模样瞬间柔和,喃喃自语道。这深宫中的寂寞清秋,多年守候,冷暖自知,他自从娶她那日起就不再是他了,但她不后悔,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好,只要他眼里还有他就好,只要他不负她就好,只要……女人总是贪心的。
王语嫣进宫前是随其父王世雄一起在军营中混大的,脾性都随了军营中五大三粗的武将粗人。后来边疆吃紧,先皇病危,做为大皇子的凌峰代父亲征,在军营中与王语嫣一见钟情,二人情投意合,暗渡陈仓,珠胎暗结,后来事情败露,在身为大将的王世雄的威逼利诱之下娶了王语嫣。
后来凌峰在王世雄的支持下,步步为营铲除异己,除汝南王外的其他王世都被王世雄所斩杀,最后在先皇生命垂危之时,篡改遗照,继承皇位。
建元零一年,继承皇位不久后的凌峰,忌惮王世雄拥兵自重,便将王世雄的左膀右臂李连昌和许志杰提拔为镇边大将军,瓜分王世雄的兵力,一个驻守陵越与普陀边境蜀暮,另一个则驻守陵越与长桑的边境清远。而做为国丈的护国大将军王世雄则只有为数不多的兵力驻守殷都。
建元八年,皇上与汝南王凌辰矛盾深化,汝南王被派守鄙河以南的南荒之地。汝南王本就早已与驻守清远的徐志杰私下来往,一边假意领命南下抵达鄙河,一边让远在清远的徐志杰举兵北上。
那时正是各国协议休战十五年的第二年,长桑国作为发起国,为了表示诚意主动渐少派驻在其他两国边境的兵力,故而徐志杰才敢倾注大半兵力支撑汝南王北伐。
凌峰得到消息后震惊不已,想派兵压制汝南王,但普陀国边境军力雄厚,不敢贸然调回驻守蜀暮的李连昌,只能让王世雄先领兵抵御长驱直入的汝南王大军。
因兵力悬殊,王世雄节节败退,最后退到韶山一带,此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再加上凌峰向西北的环岛国借来几万精兵,才将汝南王大军抵挡在韶山以南。借兵前提是与环岛国和亲,淑妃就是和亲公主。
自那以后汝南王占地为王,陵越国被划分为南北陵越。
如今休战期结束,整个阡陌大陆都知道陵越国内争的事情,长桑太子急于表现,多番指使大臣进言,攻打南陵越,以望长桑早日一统阡陌大陆。
世间万物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不先下手为强,只会不战而亡。
长桑国君主夙墨宫看着殿内的大臣们吵得炸开了锅,有主战的,有主和的,只有坐在轮椅上一袭紫袍,玉冠束发的二皇子,一言不发,琥珀色的双眸不知在看着什么发呆。
“安静!漓儿你觉得攻是不攻?”金銮宝座上的夙墨宫揉着眉头,大声的喝止住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大臣们,又面色缓和的看着殿内一直静默不语的紫袍男子问道。
“回父皇,儿臣觉得都可以,咳咳……”,坐在轮椅上的夙漓收回眸光,语气清冷的回道,末了止不住的轻咳。
夙墨宫见夙漓咳得满脸通红,关切的说道:“漓儿你身子弱,以后就不用来早朝了,等养好身体了再说。”
夙漓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恭敬的回道:“谢父皇”。虽然夙墨宫这么说,但是他不来早朝,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身为皇子,岂有不上朝参议国事的道理。
退朝后。
“皇弟,我可是好心提醒过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到朝堂上受累了,看把父皇担心的。”一身淡黄衣袍,玉冠束发的夙澈,将夙漓推到大殿外,立马褪去笑意,一脸不赖的冷嘲道。
“嗯,好”,夙漓不温不火,语气淡淡的应道。琥珀色的眸光微转,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那一排刺眼的白石台阶。
“本太子还有事,先走了。”夙澈说着便松开推着夙漓轮椅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二皇子!”还未走远的大臣们在一旁惊呼道。
“噼里啪啦,咚咚咚……”,夙漓连人带轮椅都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整个人滚趴在石阶之下,厚重的轮椅也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疼的他闷哼出声,双眼迷蒙的昏了过去。
太子夙澈闻声回头,看见倒在石阶下的夙漓,头下一片血迹,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又平静了许多,假意惊恐的唤道:“皇弟!”
夙墨宫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幸而夙漓无性命之忧,只是斥责了夙澈几句并罚俸三年,当然太子主张的举兵攻打南陵越的事也就暂缓了。
同时下旨,二皇子负伤需静养,即日起不用早朝。
醒来后的夙漓,拽紧了拳头,果然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分量比自己重千倍百倍,虽然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但还是不免心寒。
现下如果长桑真的出兵攻打南陵越,以南陵越现下的局势,长桑必大败南陵,可是如此一来,太子的势力就越发大了,到时候想扳倒太子可是难上加难了。
天下肯定是要争的,但不是现在,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降低太子对他的警备心,暗自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必报弑母之仇。
“王爷,靖国公来了”。门外侍卫通传道。
“哎哟,我的乖外甥,对自己都下狠手啊。”一三十多岁满面揶揄的男子走了进来。
“舅舅”,夙漓嘴角抽抽的唤道。说到狠心,他肖战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也多亏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舅舅,他才知道什么叫炼狱,什么叫涅槃。
一想到过去十年里,经历的种种,他都不禁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