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场合,连她都不敢轻易试手,想以泛泛之资出头,若非绝顶资质之人,只怕最后只会捞得个哗众取宠的笑话!连一向端庄的容颜如今也有些忍俊不禁,频频以丝帕掩唇讪讪。唯有百里君染,仍旧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清酒,仿佛一切皆与他无关。
景湛看着那个极度自信的女子,面色平静,不辨喜怒,温声道:“你随意就好!”那些曲子,他都没有听过,哪怕一首,她也没有为他弹过!
片刻,倾城落落大方地站在大厅中央,向皇上皇后福了福身:“小女子献丑了!”
“叮”,一声试音后,婉转连绵的曲调缓缓传出,似连绵起伏的高山伫立眼前,有泉水叮咚悦耳自眼下淌过,忽而,又似急湍险阻奔腾啸啸,回旋间,恢复细流涓涓,澹澹清音,知心向谁诉。珠玑胥引,青山衔月,玉涧急飞渡……有笛声在附和,清清浅浅悠扬低回,似与那潺潺溪涧痴缠绕膝……倾城看着眼前那个玉笛横飞的红衣身影,眉心微蹙,这个曲子她只奏过一遍,他居然就记住了调子,当真难得……却没看见,景湛此刻寒透的脸,和沉沉深锁的眉……偌大的宴会厅,此刻安静的落发可闻,只一曲似天外来音,回荡悠然绕梁不绝……
一声诵音,随着琴声一道开来:“那一日,伯牙乘船游览,面对清风明月,一时意兴阑珊,作此曲于青山绿水间。忽听岸边樵夫拍案叫绝,逐句逐段,给予佳评,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伯牙叹曰:善哉,子之心而与吾心同!樵夫名曰钟子期,二者相约明年此日再相会,又谁知,他年旧雨山水间,故人已作他乡古。高山流水觅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
焦尾声断斜阳里,寻遍人间已无琴。”
语落,琴音落,笛声亦落,君染悄然坐下,仿佛这一切均与自己无关一样。只是略带挑衅地看了一眼景湛,景湛慵懒地勾了勾唇角,同样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有些事,一旦戳破了,便再也装不下去了……有些人,生来就是冤家对头,永远站在对立的天平两端,不管曾经有过何种交集,真相浮出,一朝对立,除了一句缘分弄人,谁也逃不出命运的掌控……
众人皆陶醉在一方醉梦里,久久不能平息心头的震撼与澎湃。
半晌,有掌声想起,逐渐响彻整个宫宴大殿。
“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笑容祥和地望着琴旁的倾城。
她微微抬首,额钿妖娆面似春桃,芙蓉垂髻玉流苏,珠白步摇攒丝樱,立如扶柳倾人资,纤腰玉带曼天纱……倾城也在打量着高位上的皇后娘娘,果然是佳人,绝美华贵的容颜温婉端庄,不曾染了丝毫岁月的痕迹,绾着五凤朝阳髻,身着黄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底以朵朵国色点缀。
“多漂亮的孩子,快过来,坐到本宫这里来!”
倾城有些微窘,既怕失了分寸礼数,又觉君命难为,求饶似的望了一眼景湛,谁知,他竟根本不看她,只顾一手摆弄着手中的空瓷杯,转来转去,虽然面无表情,她却明显感觉到,他在生气,饶是气得不轻呢,这个醋坛子,不会是因着刚才君染与她附的曲子吧?
万般无奈下,倾城只得硬着头皮,福了福身道:“娘娘……”
“母后,你吓到她了,不若就让倾城坐到儿臣身边吧!”景湛打断了她的话,一脸柔情地看着她,唇边笑意泛泛,可她看得明白,那笑意仅仅止于唇,显然是余气儿未消,竟然还肯勉为其难地替她解围,淡淡一笑,心却暖暖。
“呵呵,你们瞅瞅,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护着媳妇儿了。”皇后明着打趣,实则也是默认了这门亲事,只等着稍后皇帝的一纸诏书颁发了。景湛紧了紧握住倾城的手,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母后此言,便是认可了倾城,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他都不在乎,唯有母后的意见,对他尤为重要。
“好好,好啊!好一个百里倾城,你的曲子,还有你的故事,都叫朕不得不感叹,英雄出少年!看来还是百闻不如一见哪!”
皇帝貌似爽朗的哈哈一笑,笑意同样未达眼底,百闻不如一见,这是提点她将军府中那些女人之事吗?果然天家是非多,倾城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悄悄打量了一眼皇帝,乍一看去,蓦然觉得他像一个人,如此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究竟像着谁!
皇帝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点点头,景雄朝旁边的大内总管乐呵呵地摆摆手,“德全,宣旨吧!”
景湛看着台上的甚为和谐的那一幕,唇边勾起一抹讽刺不屑的笑意,看的倾城甚为惑然。
太子看着景湛拉着倾城的手,齐齐跪在殿中央的那一幕,忽觉极是刺目,心下间,更是恨极了百里无忌对他的欺骗,这笔账,他算是记下了!
内监大总管端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细着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当朝右相嫡*百里倾城,温婉贤淑,才华过人,与三皇子景湛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特将汝许配皇三子为王妃。赐册赐服,垂记章典。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那一日,人人皆道右相生了对好女儿,一个嫁给了当朝太子,一个嫁给了三军统帅的凛王爷,群臣恭贺,百里家族无上荣光的场景,盛况空前!
回去将军府的路上,马车里一路安静,倾城在想着明日,景湛即将出征,一月不见,会有多漫长?景湛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抱着装有册封诏书的盒子,修长如玉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一路闭目养神……倾城看着他手中那锦盒,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想着想着,就听周青“吁”了一声,将军府到了,看到紫鹃的一刹那,忽然想起了初来将军府那日,她买的东西当中,少了个盒子……
她作势揉了揉眉心,回头与景湛道:“那个,我许是晕轿了,先,先回去,休息……”说完,急急拽着紫鹃向自己的院中跑回去。
“爷,夫人这是……怪怪的?周青摸了摸后脑勺,诧异道。
景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悦道:“嗯?”
“哦,不对,口误,口误,王妃,王妃哈哈!”周青不着痕迹地抹了把冷汗,嘻哈道。
景湛勾唇不语,看着倾城急急离去的方向,只兴致盎然地弯了弯凤眸……
紫鹃将一摞盒子放到屋内的紫檀桌上,“吱嘎”关好房门,倾城趴在门边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失,飞速冲到桌子上的一摞盒子旁,开翻!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方才翻过了,还有最后一个,翻开看完……“怎么就不见了呢!”
“在这儿呢!”
景湛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手中掐着几本春宫图,正别有意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灼灼。
倾城使劲儿揉揉眼睛,突然想起了那日周青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看样子景湛该是早就知晓了,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偏偏自己买完就忘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干干笑道“景,景湛?哈哈,早啊~”说着,一个飞扑伸手去够他手中的画册,景湛侧闪手一抬,书没够着人却被他捞在怀里,耳边传来他幽幽地低喃,“王妃,已经快午夜了!”
低低沉沉的磁性嗓音,带着说不出的蛊惑韵味,这家伙什么意思?午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莫名地浑身一紧,不由僵了僵,道:“是是啊,都午夜了,你快回去睡吧?”
景湛似没听见她的话,继续掐着她的纤腰半拎半抱将她丢在床上,随之在她面前摇了摇那八本花花绿绿的图册,戏谑道:“想看吗?”
倾城自认倒霉,偷鸡不成蚀把米,遂闷声闷气嘟嘴道:“不想看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刻,真真儿为从前的任性懊悔不已。
“也好!”随手将那些图册丢在一边,径自去了衣架旁,开始一件一件地脱……
“你要做什么?”
她抱着双肩往床后缩了缩,眼睛却死死落在景湛的一身腹肌上,特别是……想看看第八块以下的“块儿”到底是什么模样?呀呀呀……为什么只要是这个人,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神经错乱,一边儿双眸桃花两眼放光,一边儿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明知道前路就是赴汤蹈火,还控制不住地想要冲上前去“万死不辞”,疯了疯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景湛的无敌磁嗓充满了低沉诱惑。
倾城大窘,要不要这么直接啊?还有,这个社会封建的要死,未婚同房,会不会被当出轨处置?那是什么下场?浸猪笼吗?……
待回过神儿来,眼前的人儿已不见了踪影。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害得老娘空欢喜一场,他该是走了吧?这个时代的功夫真有这样厉害,一个个的,都能来无影去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