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景宣很早就醒了,深秋的早上有点凉,她却懒得添衣服。
休息了一夜,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没有了初次知道真相时的那种绝望和无助,就像大风过后的池塘,她的内心终归还是恢复了平静。
昨夜和霞姨的深谈也让她看开了很多,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有什么看不开,得不到,大不了就放手。
时候尚早,嘉露堂还没有客人,景宣找到福生藏起来的糖饼,一个人坐在那里敲着玩,哐哐当当的声音,吵醒了在房梁上睡觉的凤首。
凤首跳了下来,夺过她手里的小锤子,打了个哈欠道:“你一大清早的不睡觉跑出来祸害我。”
景宣丢了一块碎糖进嘴里,一股麦芽糖的香甜味溢满了味蕾,她撑着下巴道:“我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
“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景宣一本正经地看着凤首道:“如果喜欢一个人,你觉得那个人也喜欢你,结果呢,你发现那个人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你只是和这个人长得一样,他把你当成了替代品,你会怎样?”
凤首一脸迷糊,“那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已经死了?”
“差不多,反正就是不在了。”
“这还用说吗,人家既然不喜欢你,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干什么,追我的小姑娘那么多,除非我脑袋被门挤了,要不然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凤首玩笑道。
景宣给了凤首一个大大的白眼,“就会吹牛,遇到小姑娘连话都不会说的人……”
“我不说话那是因为我怕我一开口,人家小姑娘就更加不能自拔地仰慕我,那不是耽误人家嘛。”凤首得意地笑了笑,打开酒壶饮了一口酒,喝罢突然反应过来道:“不过……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景宣咬了咬嘴唇,“其实我说的是我和荀润……”
“什么?”凤首刚入口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其实真正喜欢的人叫乐云,你认识吗?”
凤首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我还真不知道,你来洛安之前,我与他并没有深交,只有过几面之缘。”正心平气和地说着,突然他拍案而起,怒道:“你说他骗你!”
景宣被吓得一哆嗦,立即拉着凤首,让他坐下道:“没事啦,我想开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凤首这才忿忿不平地坐下,问道:“你真不生气?”
景宣想了想,点点头道:“刚开始挺生气的,现在好多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
“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喝得昏天黑地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此了断?”
景宣抿着嘴,沉思了一会,然后微微点点头道:“要忘记,忘得彻彻底底,全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人……”
“好,潇洒,有你大哥的风范。”凤首着着,把酒壶递给景宣,让她喝一口。
景宣双手接过酒壶,喝了一口,这酒真是烈的跟火一样,就吞了一口感觉像是被火烧了喉咙。她咳嗽了两声,脸上呛得通红,“这个酒好辣呀。”说着,释然地笑了笑。
“一醉解千愁。”凤首举着酒壶道。
景宣道:“算了吧,我可不喜欢醉生梦死。”
“什么叫醉生梦死,这话我不爱听啊。”
“本来就是……”
正说话,福生伸了个懒腰走出来,看到景宣和凤首坐在那里闲聊,上前问道:“阿宣,你今天好早呀!”
景宣尴尬地挠挠耳朵,“是吗?”
福生憨憨地点点头,然后道:“还有个事我还想问你呢?你昨天怎么和大将军一起回来了,少主呢?”
这个福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知道的那么清楚干什么?
凤首听了,不禁也奇怪地看着福生问道:“大将军?什么大将军?”
福生指了指景宣道:“你问她呀?”
“怎么回事?”凤首看向景宣。
景宣想着,她和易寒有婚约的事情还是不要提起比较好,于是道:“我们两个其实是老乡,又刚好认识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福生觉得不对,又问道:“那之前大将军来过咱们这里,你怎么没认出来……不对,你是故意躲着他的吧?我就说你那次怎么怪怪的。”
景宣连忙解释道:“我们也不是特别熟,再说了,他已经是大将军了,我一个平民百姓跑过去乱认亲戚像什么话?”
“也对。”福生听了景宣的话,觉得貌似也有道理,便没有深究。
倒是凤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景宣,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见到凤首这样的眼神,景宣心里发虚,她移开目光,接着对福生道:“还有,以后别再和我提少主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至于嘉露堂,我也要离开。”
“啊?”福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连忙问道:“为什么?我没说错什么呀。”
凤首不耐烦道:“你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不干了就是不干了,还要理由吗?”
“不是……你这话说的太突然了,我也没个准备的。”福生看着景宣,不明所以道:“你和少主咋了?”
凤首接过话来:“看破红尘了行不行?”
福生厌弃地看了眼凤首,“您就会胡说八道,酒还没醒吧。”
景宣无奈地站起身,拍拍福生的肩膀,恹恹道:“福生大哥,你怎么跟个老太太一样,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儿。我们两个没怎么,就是我觉得烦了,腻了,我想换个新鲜的,成不成?”
“还能这样?”福生被景宣这话噎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景宣又对凤首道:“大哥,我去收拾收拾东西,以后就跟着你一起游历天下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凤首道:“那当然不会了,有你给我酿酒,我就不愁没酒喝了。”
“那好,你等我一会,我收拾好东西咱们就走。”
凤首点点头,“好,反正这嘉露堂我也待得烦了。”
景宣会心一笑,转身就回房去收拾东西去了。
“真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了?”福生错愕地看着两个人,他怎么舍得让景宣离开,不禁有点着急,于是立即跑去找霞姨。
霞姨赶到时,景宣正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端端地就要走了?”霞姨看着景宣把东西一样一样收拾起来,着急道。
景宣看到霞姨来了,也不慌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霞姨,我正准备收拾好了就去向你道别呢,我要走了。”
“谁要你道别,谁同意你走了?”
“霞姨,嘉露堂我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想出去走走。”
“我眼下正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你走了我找谁去?”霞姨着急地跺脚。
景宣放下手中的事,正色道:“什么事?”
霞姨道:“王上生病了,想要喝一种酒,可是找遍了天下也没有找到。你擅于酿酒,我已经向宫里举荐你了,你走了我可怎么交差?”
“王上生病了?”景宣惊讶地看着霞姨。
“如今大公子才刚刚回国,地位很不稳固,世子的人虎视眈眈,王上此时绝对不能出事。”霞姨拉起景宣的手,恳切道:“景宣,现在正是十万火急的时候,宫里面波云诡谲,大公子深陷险地,晋国国运堪忧啊。“
景宣似乎明白了,“霞姨,你是要我去宫里做公子钰的眼睛?”
霞姨没想到景宣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她看着景宣,眼神中满是恳求的目光:“景宣,算霞姨求你了,你也是晋国人,这样做都是为了晋国……另外,福生也会和你一起进宫,你看如何?”
“不可能!”凤首突然从霞姨身后出现,将景宣拉到身后,对霞姨道:“我不会让阿宣去趟这趟浑水!”
“这是我们晋国的家事,你们梁国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霞姨的态度也突然强硬起来。
凤首道:“我在宫里长大,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宫中政变,只是覆手一瞬的事,尤其是储位之争,卷进去没有好处。”
凤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他知道宫里的事有多危险,那里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有的只是权利的争夺和厮杀,强弱的更迭和交替。让景宣去那里,无异于让她去虎口求生,在炽热的铁板上挣扎生命。
“我去……”景宣忽然道。
她这一句话,不仅仅让凤首震惊,连霞姨也愣住了。
凤首没有想到,自己如此澄明利害,景宣还决定进宫。霞姨没有想到,在凤首的严词拒绝下,她还会答应的如此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