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上阳城,景宣和霞姨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晋王派了御医来给霞姨诊治,所幸霞姨的伤并不严重,只是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恐怕要睡上一段时间了。
洛安的事情荀润应该已经知道了,或许此刻他正赶来上阳。景宣掰着指头算着日子,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荀润了,心里很想念。
比荀润先来的是晋国凯旋的大军,这天一早,客栈就炸翻了天,食客们无一不在谈论此次出征晋军的神武和事迹,景宣也很喜欢听这些,从前在嘉露堂便也是日日听着那些酒客讲述各国趣事来打发时光的。
食客们提到最多的无疑是晋国的主帅,当年赵盛将军的女儿赵蕙,因其封地在晋国樨尚,所以晋国人不称呼其姓名而是尊称其为樨尚。
对于这个风云的女人,景宣也是略有耳闻,从前在嘉露堂便也经常听人提起她,自她当上晋军主帅以后,屡屡让梁国吃瘪,最后一举扭转颓势,收服了晋国所有的城池,她可是一个让梁王气的吐血却又无可奈何的人。
景宣心里也是暗自钦佩了樨尚好久,只是还未曾见过她的真容。
她接着听那些人说话,又听人说起了一个叫易寒的将军,少年英勇,领军杀敌无数,还是当年孟陵之祸的幸存者。
景宣的眼神瞬间凝滞,心跳骤然加快,他们口中的易寒,难道是易寒哥哥,那个小时候带着她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易寒哥哥,如果是,他就没有死,他还活着。
为了证实这一猜想,景宣立刻冲出客栈,跑去城门口,等着晋国大军入城,她要亲眼看一看,那个别人口中的易寒将军,是不是她的易寒哥哥。
她飞快地跑去城门,这时街道两边已经被整理一空,空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很快,晋军就要入城了。
远远看着密密麻麻的黑影逐渐走进,景宣的心里有些紧张,她朝远处凝视,那几个骑着马的将军里或许有一个就是他,只要真的是他,她一定能够认得,易寒哥哥的容貌,她从来不曾忘记。
终于,大军迫近城门,景宣看清了每一位将军的容貌,在主帅樨尚的身边,那个最器宇轩昂的少年,那样硬朗的面庞,正是易寒哥哥无疑,如今,他脸上稚气已脱,轮廓更加鲜明,身躯更加挺拔,眼神里也多了当年没有的杀气和倨傲。
是他!真的是他!景宣异常兴奋,没有想到,在孟陵经历过那场灾难,活下来的不仅仅是她,还有易寒哥哥。
“易寒……”她挥手向易寒示意,希望他能看到自己,但是还没有引起易寒的注意,就已经被一拥而上的人群挤到了后面。
她还想接着喊,不过刚想张口她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当年在孟陵的时候,他们两个两小无猜,两家关系又好,所以就订了娃娃亲,那时他还经常调笑她,将来是要做他妻子的。
可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晋国的将军,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又将如何面对荀润?
如果易寒还活着,那么曾经的婚约就依然有效,一个背负婚约的女子,还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吗?她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时陪在她身边的人才是她真正该爱的人,至于易寒,或许他也已经忘了那个景宣了。
就当做景宣已经死了吧,她的存在对于易寒哥哥的生活或许已经无足轻重了,她何必去打扰他。
想到这里,景宣默默地别过脸,生怕自己被易寒看见,然后退出人群。
骑在马上的易寒似乎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这声音那样熟悉,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却还是朝两边的人群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见。
也是,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景宣回到客栈门口,发现福生正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看见自己的时候立刻跑了过来,然后道:“你去哪里了?少主来了。”
荀润来了,景宣心里涌起一阵惊喜,她问:“他人呢?”
“在楼上。”
景宣疾步跑上二楼,便看见荀润的老管家就站在一件房门外,她走过去,问候道:“林叔好,他在里面吗?”
林叔点点头,笑着道:“姑娘进去吧,少主可等你好一会了。”
“嗯。”
一进门,便看到荀润站在窗户边,他的背影还是那么好看,长身玉立,萧萧肃肃。
荀润听见推门声,转过身来,他眼下有些乌青,想必这几天都没有睡过好觉。
一看见他,景宣本来强大的内心瞬间土崩瓦解,她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就要出来,她朝荀润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我想你了。”
荀润也把她抱紧,道:“你没事就好。”
景宣就那样紧紧抱住荀润,脸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独有的茶香,都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只要抱着这个人,只要这个人抱着她,所有的烦恼,痛苦,难过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荀润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景宣想了想,道:“就留在上阳吧,霞姨说她想留在上阳,帮助公子钰,他回来了,公子桓可能会不大开心。”
“这是晋国的家事,你不要插手。”荀润淡然语气里带着深深的警戒。
“我知道这是晋国的家事,”景宣点点头,“但是公子钰真的是一个好人,他太善良了,会被坏人欺负。”
“这种事就让庄霞去管,你尽量少去过问,知道吗?”
景宣知道荀润怕她卷入王室纷争会有危险,便点头同意。
几日以后,上阳城最繁华的街道,开了一家嘉露堂,堂中汇集天下美酒,酒香四溢全城,让城中居民心神荡漾。
霞姨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一大早就开始忙活,福生和景宣两人就负责给她打打下手,这样的日子,几乎和在洛安没有区别,只是心情,更加轻松愉快。
嘉露堂开张的时候,公子钰特地来捧场,一同来的还有世子离桓。
景宣以前听霞姨说过这个世子,聪慧多智,少有奇谋便是她的评价。
亲眼见到这位世子时,景宣觉得他的确是个人物,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比之公子钰的确更像是一国世子。不过这些似乎都与她无关,荀润都特地嘱咐了她,晋国家事她不要干涉。
只是离桓一见到她便道:“这位莫非就是景宣姑娘?王兄说的不错,果真貌美,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
景宣并不喜欢别人评价自己的容貌,她不是闺阁千金,王室贵女,整日抛头露面,见过许多登徒浪子,无一不是满口赞她容貌如何,借着酒劲想要轻薄她的。也因此她的打扮向来素净,发髻上都是最寻常的玉簪,荀润送给他很多好看的首饰她从来没有戴过,就连耳环都还是四年前最普通的样式。
福生还总是说她太过节俭,哪一个姑娘不是怎么漂亮怎么打扮,偏她像个老太太似的。
二位公子无疑是给上阳的贵族们领了一个好头,自他们来过以后,这嘉露堂的名声更甚,来嘉露堂饮酒已经成为一种风尚,嘉露堂的生意在上阳一时无两。
景宣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这样下去,那个人是否也会来。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随霞姨留在上阳,同在一座城,难免会相见。
果然这担心不是多余的,没过多久,景宣就在来客里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