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口,殷熹阻止了进去通报的內侍,屏退跟在身后的众人,就这么一个人慢慢走进去,站在大厅门口,见到无人守在门外眉头微皱,却在听见里边传来的笑声时跟着笑了,当即推开门,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凝神瞧去,原来是穆其琛跟江言欢带上邵茗烟进宫了。
“这段时日太忙,倒是许久未见了,哥哥,其琛他们进宫为何不派人通知我?”见到推门而入的人是殷熹,众人笑意更甚,邵茗烟见其身后没有侍女跟随,当即起身迎上去接过殷熹的披风挂好。
“后日便是行刑的日子了,而父皇又将许多奏折交给你处理,怕打扰你就没有派人通知,等你忙完了再传他们进宫聚聚也是一样。”殷爵笑着说。
“知道这段时日里大部分奏折都是由公主殿下批阅的,我那父亲可没少数落我。”穆其琛苦着脸说道。
“就算没有公主殿下批阅奏折一事,左相也是天天数落你的。”相处的日子久了,邵茗烟已没了当初那般居然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现如今与穆其琛、江言欢关系甚好,见穆其琛如此耍宝,连忙落井下石。
“哟?怎么左相日日数落穆其琛这事儿,咱们未来的女将军知道的这么清楚啊?”江言欢则开口打趣起邵茗烟。
“这事除了公主殿下之外我们都知道,别说的好像此事多隐秘一样。”对于江言欢的打趣,一开始她还会羞恼气愤,如今已是不以为然了。
“听闻这段时日有不少名门千金日日去那雅轩,为的就是你这位傲绝公子啊。”原本天气寒冷,那些千金们大多不愿意出门,却不想这江言欢在雅轩留下一副对联,说是谁人能对出来男子则结为异姓兄弟,女子则娶其为妻,着实为雅轩赚了不少钱。
“这件事我倒是听止鸢说起过,江言欢,你何时这么有兴致了?难不成是家中逼婚?这也说不通啊。”见到他们几个相互揭短,殷熹心情轻松了许多。
一旁的殷爵、殷阙一直关注着殷熹,见到她神情放松不少,与那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他们正打算派人去玉章宫通知殷熹的,毕竟她的操劳辛苦他们做哥哥的都看在眼里,想让她能够放松一些。
“熹儿,今年除夕,燕、晋二国会派人来邺国。”殷爵说着,这件事还是今日才由边境传达过来的,殷熹一直忙着林家的事,而邺帝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殷熹来处理,因此殷熹知道的倒比殷爵二人还要晚。
“为何?”虽说签了合约,但当初毕竟是燕、晋二国强攻我邺国,如今是什么让他们在除夕时派人前来。
“据说是为了和亲。”穆其琛说着,毕竟他父亲是左相,因此知道的总要多一些。
“和亲?知道都是派谁来吗?”殷熹皱眉,两位皇兄大婚一事燕、晋二国必然知晓,至于她,莫说她今年不过才九岁,就是她日后的身份也不容许她与别国皇子定下婚约,如此一来,那燕、晋二国所为的和亲,还有待商榷。
“据说两国太子都会来。”穆其琛回答,此话一出在座几人都不由在心中思索他们是何来意。
“没想到我这么吃香。”殷熹笑了,众人恍然,不错,虽说两位皇子中毒一事传的沸沸扬扬,但如今二人并无异样,想来他二人并无大碍,如此邺国继承人应该是会在他二人中选出,可是没人会想到邺国下一任帝王将由殷熹担任,那燕、晋二国的太子殿下,怕是白来这一趟了。
“林家的事解决完之后我会离开皇城一段时间,燕、晋二国的太子殿下莫说能不能心想事成了,到时候恐怕连我的面都见不上。”弄清楚他们的来意殷熹倒是不担心了,她就怕自己到时候自己前去始帝陵寝,那燕、晋二国的太子会为难殷爵二人,现在明白是为了自己来的,就放心了。
“你当真要去那地方?”殷爵皱眉,对于殷熹说的离开皇城一段时间,要去哪里,他与殷阙心知肚明。
“熹儿,你莫要胡闹。”对于此事,殷阙并不赞同。
“殿下要去哪里?若不嫌茗烟碍事,倒是可以与殿下一同前去。”见到殷爵二人神色不对,邵茗烟自荐,毕竟她有几分武艺在身,跟在殷熹身边还能帮上一点忙。
“始帝陵寝只能进一个人,你们都帮不了我。”不光是邵茗烟,穆其琛与江言欢虽没说话,但只要殷熹开口准许邵茗烟跟着,他们俩自然也会跟着。
“那地方你去不得。”穆其琛收了脸上的笑容,起身走到殷熹面前抓住她的臂膀。
“倾帝手札我已经找到,里边将始帝陵寝内的机关阵法尽数归纳,我不会有事的。”殷熹动了动右手,穆其琛却没有放开,当下只得将怀中的那本倾帝手札拿出来。“你们都看看吧,机关阵法我接触不多,帮我分析分析。”
穆其琛深深的看了殷熹一眼,拿过手札走向殷爵,而一旁的江言欢与邵茗烟则起身走过去一同翻阅那手札。
越看几人脸色就越难看,到最后殷爵与殷阙眉头皱的死紧,而邵茗烟更是脸色发白,即便她有武艺傍身,只身去闯那始帝陵寝也是凶多吉少,到底是为了何人何事,令殷熹下定决心要去这等凶地。
“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这手札中记载的全是最为凶险的机关阵法,就算有明确的线路,你也休想全身而退,届时一个不小心就会命丧当场,谁也救不了你!”殷阙很是激动,言语间对殷熹有了几分责怪。
“哥哥,你知道的,我非去不可。”殷熹不为所动。
“究竟是因为何事,殿下非去不可?”穆其琛寒声问。
“我要保下母妃的命,邺国每一任新帝登基,若母族强盛,则除其母族,包括其生母,若母族势微,则只需除其生母,留其母族。”在邺国,除去一部分大臣,许多人并不知道帝王登基必要除其生母。
“没想到你能亲自监斩林家上下数百条人命,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妃去死么?”穆其琛冷笑,当得知监斩官由殷熹担任时,未免她痛苦,他找过他的父亲左相,亦找过殷爵、殷阙,但他们都说这是殷熹自己要求的,如此他也没多说什么,现在他还以为殷熹坚持要去始帝陵寝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未料到不过是想救林贵妃的命,他可没忘记殷爵二人身上的毒就是通过林贵妃的手下的。
“穆其琛,那是我的亲母妃!”对于穆其琛的冷嘲,殷熹怒了。“你不过是左相的儿子,不是左相!除去二皇子伴读这一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宫的事情指手画脚!”
“殷熹!”穆其琛咬牙叫出眼前人的名字,亦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穆其琛,谁给你的胆子叫本宫的名字!当真以为本宫不会罚你吗!”殷熹的脾气殷爵二人最清楚不过,穆其琛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坏事了。
“其琛!少说几句!”殷阙开口,那穆其琛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只得住了嘴,愤然回座。
“殿下,您莫要忘了,二位皇子身上的毒是谁下的。”江言欢开口,原本怒气冲天的殷熹僵住,抿唇不语,她没有忘记殷爵二人身上的毒虽说来自林渊,但下毒的那个,却是她的母妃,她只是怕……若来不及救两位哥哥的性命,而母妃又因为自己死去,那这偌大的邺国皇宫,还有谁能让她真心以待,毫不设防?
“殿下,不值得的。”邵茗烟此时也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令殷熹心中酸涩不已,她明白,这三个人因为下毒一事,对自己的母妃早就不满,而自己在中毒案一事上保下了母妃的命,他们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没有说些什么,如今自己为了保全母妃而去闯始帝陵寝,他们是绝对不会赞同。
“纵然有万般的错,她也是我的母妃,你们这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妃去死,却什么都不做吗?”殷熹颓然。
“熹儿,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身上的担子注定了你不能涉险,不管是因为谁。”殷爵走到殷熹面前,将垂头丧气的人拥进怀中。
“我原本想着,今日其琛他们进宫能让你明白,以后的日子里,哪怕没有皇兄,没有母妃,你还有他们,你要尝试着去相信别人,哪怕再难,也要去尝试。”埋首于殷爵怀中,殷熹听着头顶上温润的嗓音,许多事她都明白,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真的做不到。
“哥哥,熹儿知道了,熹儿不去始帝陵寝了,就留在宫里陪着两位哥哥。”抬头,殷熹脸上是甜美的笑容,殷爵等人见打消了她去始帝陵寝的念头,颇为高兴,气氛缓和下来,穆其琛一直冷着的脸也笑了。
“二哥,你的两位侧妃可是在玉章宫跪了一天一夜,若是今日我没有召见她们,怕是会一直跪下去,你就不管管?”将话题转移,殷熹对着殷阙撒娇。
“当初你可是说了,这后院一事交由你来处理的。”殷阙笑嘻嘻的说着。
“好啊,二皇子这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了,殿下,您可要收回那句话?”邵茗烟打趣道。
“有一件事我还未曾问过管事嬷嬷,不知两位哥哥这些时日来可曾……”殷熹嬉皮笑脸的对着殷爵、殷阙眨眼,意味深长,在座的都是人精,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何事。
“不错!这些时日我们都没有机会进宫,倒是忘了问了。”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江言欢最是来劲。
“你猜猜。”殷爵反过来问殷熹,只见他眉眼微挑,难得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一时间,这殿内又恢复了殷熹刚来时的欢声笑语。
是夜,坤泰殿内,此刻只有两个人。
“你想清楚了?”邺帝坐在桌前批阅奏折,跪在他面前的那个人正是殷熹。
“回父皇,儿臣心意已决。”殷熹伏跪在地。
“朕本以为今日你在临泉殿与他们几人相谈甚欢,已是打消了那个念头,没想到你如此执拗。”
“父皇,母后曾说过儿臣的性子最像您,一旦下定决心,绝不回头。”
“也罢,你去吧,后日的监斩官朕会另安排一人 。”
“谢父皇,儿臣告退。”
万物寂静,巍峨的宫门在深夜突然打开,一辆朴素的马车自宫门驶出,缓缓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