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殷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偌大的皇宫里,她不想待在来仪宫,也不想回玉章宫,一个人就这么走啊走啊,看着来往的宫女将白绸挂上,金碧辉煌的邺国皇宫一片素缟,看上去那么冷清。
身边的景色开始变得陌生,几盏宫灯发出氤氲的光,殷熹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废弃多年的一个瞭望台,斑驳的青砖满是岁月的痕迹,提起裙摆,殷熹一步步登上高台,冷冽的风吹过,黑色的衣裙飘荡着,点点金光闪烁,放眼望去,万家灯火,美不胜收。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殷熹在此立誓,将以邺国的繁荣昌盛为己任,担负起所有百姓的辛酸荣辱,日后必将一统天下,令四海朝贺,八方臣服!”小小的身子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无边的霸气威严自她身上弥漫开来,万家灯火映照在那双凤眸里,耀眼夺目,再无悲伤软弱。
犹如凤凰涅槃,此刻的殷熹与之前判若两人,曾经的迷茫无助、心酸痛苦再也无法带给她任何影响,曾经笼罩在心底的迷雾被彻底破开,再无一丝阴霾。
“殿下好兴致。”夜幕里,另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殷熹背后。
“右相同样好兴致。”闻声识人,殷熹笑了笑,对于他的出现没有丝毫诧异。
“臣说怎么在来仪宫没见着殿下,原来是在这儿躲懒呢。”终于找到人的於殊暗暗松了一口气,收到顾皇后薨逝的消息,他立刻命人准备马车第一时间进宫,却没在来仪宫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莫名升起的烦躁让他直接动用了安排在皇宫里的所有暗哨去找,终于在这个废弃多年的瞭望台上找到了她。
“有两位哥哥在,他们会安排好的。”当时她只想着去隐龙殿,哪里还有心思料理后事,现在想想倒也有几分躲懒的意思。
“顾皇后一死,顾家那边必然坐不住,听说殿下前些日子下旨命顾家旁支进京,到时候恐怕会有许多顾家公子要与殿下偶遇了。”於殊笑的戏谑,顾家虽然没有入住皇城,但皇宫里发生的大小事务,他们有的是办法知道,因为顾皇后的缘故,莫说那些武林中人,就连朝中不少官员对顾家也是尊崇无比,如今这最大的靠山没了,他们当然要再送一个过来成为新的靠山。
“那也要他们有那个命与孤偶遇才行啊。”顾家老一辈人自然不好对付,但顾安书的出现让殷熹对顾家年轻一辈有了大概了解,一群自以为是的人罢了,能掀起多大风浪?
“顾安书只是旁支的小姐,主家的那些公子哥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於殊笑的越发灿烂,看来顾安书做的那一切让殷熹对于顾家年轻一辈没有任何好感。
“若孤身在顾家可能还会顾忌三分,但这是在皇城,是在我邺国皇宫,他们想要在孤的眼皮子底下作妖,还得问问孤同不同意。”殷熹邪肆一笑,顾皇后能坐稳她皇后的位子,是因为有忠武大将军邵苍以及左相穆清,一文一武的支持让旁人没胆子往后宫塞人,也没人敢算计顾皇后,他们若是认为随便来个人都能得到邵苍跟穆清的支持,那就太天真了。
殷熹邪肆的笑容在於殊看来很是傲娇,不由想起她喝药时因为怕苦皱成一团的小脸,这几日在家中处理政务时,看着奏折上朱红色的批注总会想起她的模样,这样的感觉他虽没有经历过但也并非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们就交由臣来安排吧。”想起先前隐在暗处听到的话,於殊收敛笑容,因为那莫名的情绪,日后自己要走的路恐怕万般艰难,他可不想让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来给他添麻烦。
“那就有劳右相了。”有人替自己处理麻烦,殷熹乐得自在,隐龙殿那一遭只怕她父皇撑不到半年了,有太多事情要尽早安排,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顾家人身上。
就在殷熹同於殊将顾家人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两道身影从远处飞掠而来,正是满皇宫寻找殷熹的止鸢、行歌。
“殿下,暗影传来消息。”止鸢呈上一个细小的竹筒,殷熹拿出里边的纸条查看,脸色瞬间阴沉。
“好一个顾家!”之前顾家人传来消息说是三日后抵达皇城,但暗影却在雅轩见到了顾家的人,看来他们坐不住了,她原本以为雅轩是左相穆清的产业,如今看来,这真正的主人竟是顾家。
“不用管他们,让暗影好好安排三日后的宴会。”既然他们想玩,她奉陪便是。
“奴婢会同暗一说,殿下先回宫吧,此处风大,您若是再待下去,明日该头疼了。”止鸢上前为殷熹把脉,这瞭望台地处偏僻又荒废许久,很是阴冷,殷熹如今的身子不能受凉,也不知自己这位主子吹了多久的冷风。
止鸢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殷熹就觉得遍体生寒,方才心力交瘁之下哪里还会觉得冷,之后醒悟更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离开来仪宫时连披风都未带,竟是就穿着一身黑色春装站在这儿吹了近半个时辰的冷风。
“恐怕你这些时日来的调养都要白费了。”殷熹无奈地笑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头晕,眼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
“殿下!”止鸢、行歌脸色大变,想要上前搀扶却被於殊抢了先,殷熹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上一刻还明亮如星的凤眸此刻半闭着,有血丝自她嘴角蜿蜒而下。
“这是第二次……被你瞧见如此狼狈的模样。”淡淡的冷香萦绕身旁,殷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样的冷香。”
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殷熹,於殊将其打横抱起,见此行歌想要上前接过殷熹,却被於殊看过来的那一眼定住了双脚,不敢挪动半步。
运起轻功直接掠下瞭望台,於殊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站在原地的止鸢、行歌久久不能回神,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右相大人的眸子竟会变色,先前那一眼,如同深渊里的恶魔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血红的颜色如此可怕,明明早已见惯了生死,却被那一眼震慑当场,不敢动弹。
差点在来仪宫丢了性命的御医们回到太医院,还来不及庆幸自己得以保全性命就被行歌叫去了玉章宫,一路上面如菜色,提着药箱的手忍不住颤抖,他们怕呀,也不知这位皇太女在始帝陵寝经历过什么,那身子可是大不如前,这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们的小命就又悬了!
哭丧着脸的御医们来到玉章宫,这门外围着的人那可是一点都不比来仪宫少啊,下意识的四处打量,御医们庆幸的发现辰王跟逸王都没有来玉章宫,只要他们尽力诊治,应当能保住小命了吧?
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御医们进入房间,还没来得及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就被站在床边的那位右相大人吓得一哆嗦。
“你们最好能有点用处,不然太医院就要换一批人了!” 冰冷无情的声音让那些御医们都快哭了,匆匆行礼之后就上前轮流为殷熹把脉,一番动作下来确认了没有性命之忧,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当真是无法言喻。
“回大人,殿下这是因为受凉而引发了体内的旧疾,幸而平日里照顾得当,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接下来需要卧床数日好好调养,万万不可再受凉了。”太医院院首小心翼翼的说着,感觉到这位右相大人缓和了脸色,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回去,还好皇太女身边那位止鸢姑姑医术精湛,不然的话……
“药方呢?”见这群御医只是禀明情况并没有开方子,於殊眉头一皱,冷冷开口。
“回大人,不是臣等不拟药方,而是止鸢姑姑更清楚殿下的情况,由她来拟药方更为稳妥。”院首被於殊冰冷的语气一激,差点没给他跪下了。
“你们可以走了。”确定不会有事之后,於殊放过了一屋子忐忑无比的御医们。
“臣等告退!”如蒙大赦,那些御医扛起药箱就走,简直恨不得自己再生出一双腿来。
喧闹的房间重新归于平静,止鸢看着守在床边的右相大人,神色复杂,先前她已经说了殿下不会有事,奈何这位听不进去,让行歌去太医院将所有当值的御医叫了过来。
“你去熬药。”为殷熹掖了掖被角,於殊平复心情,变回了气质高华、雅致无双的右相,仿佛先前止鸢、行歌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止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她要去熬药,还要将殿下没有大碍的消息告诉候在门外的那些大臣们,他们都是从来仪宫那边赶来的,殷熹安危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重中之重。
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里,气氛有些诡异,於殊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殷熹,她昏迷前说的那句话让他很不解,似乎她早就认识自己一样。
“究竟发生过什么?”对于始帝陵寝,於殊越来越好奇了,他很肯定在救下殷熹之前两人从未见过,但有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就像……他们已经相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