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城五十里处驻扎着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穆其琛就被殷熹扔在了这里,跟江言欢、邵茗烟两人不同,他日后是要成为一名文臣的,并不适合进入驻扎边境的军队磨砺。
正值午后,此刻全军休息吃饭,有军医来往其间,替那些在操练中负伤的士兵医治,他们是离皇城最近的驻军,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平日里的训练格外严谨,一不小心就会头破血流。
“诶,你听说了吗?上次被杨校尉打断了手的那个新兵居然是左相大人的儿子。”空旷的练武场里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这些士兵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物事,只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早就听说了,就是左相大人的独子,你说他一个文臣的儿子,来军中做什么?”士兵们口中谈论的正是在军帐中养伤的穆其琛。
“我怎么知道?好好的官家少爷不做偏偏来这儿吃苦,身上那股子傲劲儿真是让人看不惯他,这不就被杨校尉给收拾了吗?”不屑的语气,显然这几个士兵对穆其琛没有任何好感。
“上次我做报告时无意间听到杨校尉跟参谋说起这事,是皇太女让那公子哥儿来的,说是让他来咱们这好好历练历练。”几人中的队长开口,这话让坐在他周围的人炸开了锅。
“皇太女让他来的?什么时候文臣也能随便扔进军营了?”
“这皇太女怎么想的?那小子浑身都带着一股子文臣的酸味儿,说个话咬文嚼字的,我都听不懂。”
“就是,那小子虽说有几手功夫在身,但是一点杀气都没有,跟个花架子似得,上了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没错没错,断了手还不好好修养,硬要跟着我们操练,他以为这么硬撑着我们就会对他那什么眼什么看?”
“是另眼相看!”几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不少吃完饭走来练武场等待下午操练的士兵们见这里格外热闹,纷纷围了上去,在听见他们是在讨论那个新来的小子之后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他一来俺就觉得不靠谱。”
“我也觉得不靠谱,要不怎么跟杨校尉打起来还折了一只手的。”
“杨校尉身上的军功可不少,那都是征战杀敌一个一个积攒下来的,那小子连战场都没上过,在我们的地盘上还装模作样的,也难怪杨校尉会出手收拾他了。”
“不过那小子的爹可是左相,你们说杨校尉这么做会不会出事?”
“左相怎么了?那是文臣,他可管不了我们军中的事。”人越来越多,谈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整个练武场的人都开始讨论起穆其琛的事来,毕竟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新鲜的事务供他们消遣了。
“都在那儿干嘛呢!集合!”一个身穿黑色短打,皮肤黝黑的男子此刻来到了练武场,见到那些还在谈天说地的士兵们浓眉一竖,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那声音犹如惊雷,直接把那群士兵唬的一个个跳起来站好。
“原地活动一下之后进行对打!”那人对于迅速集合的士兵还算满意,下令让他们两两对打,原本喧闹无比的练武场只剩下打斗时发出的呼喝声。
不远处就是士兵们休息用的营帐,此刻有人站在一棵树下看着热火朝天的练武场,身上穿着跟那些士兵一样的黑色短打,脸色有些苍白,左手被雪白的纱布缠的严严实实挂在胸前,身边站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公子何苦如此。”那中年男子说道,身边这人的左手原本只需修养一个月便能继续参加操练,无奈他不听军医的嘱咐第二日执意要去练武场,一番动作下来原本只是轻微骨折的手臂伤势加重,如今要养上两个月才能好。
“陈大夫,我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是不是很失败?”这左手受伤的正是穆其琛,这才多久,身上的傲气几乎消失不见,跟还在皇城时相比,皮肤黑了不少。
“公子是太心急了。”陈大夫是左相府的四人大夫,被左相穆清安排过来照料穆其琛的伤势,正所谓旁观者清,这几日自家公子在军中遭受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自然清楚为何会这样。
“我只是想快点回去。”穆其琛不蠢,他何尝不知自己这是太过急于求成,无奈刚走出城门就开始思念,那人的音容相貌时刻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两人之间就没有相隔这么远过。
“恕我多嘴,公子此番作为当真枉费了那位的一片苦心,若非考虑到公子的身份,那位又怎会选了这支驻扎在皇城周围的军队呢?您要知道,不管老爷如何权势滔天,文臣始终是文臣。”陈大夫连忙开口,穆其琛此刻的情况很是不妙,他在钻牛角尖,若是一个不慎恐怕就会自此消沉下去。
陈大夫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的穆其琛豁然开朗,不错,他跟江言欢还有邵茗烟两人的情况不同,文臣始终是文臣,若是自己去了驻扎边境的军队,哪怕他的父亲在皇城中如何权势滔天,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以他这样的状况去了无疑是在找死,这也是那人将他安排进这支军队历练的原因所在。
“陈大夫,我会好好养伤。”昨日种种在眼前一晃而过,回想起事情发生时自己做的一切,穆其琛忍不住笑了,他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在皇城里,那些大臣们注重的只有一个——权势,他凭什么拥有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父亲是当朝左相,为什么没人敢算计他?也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当朝左相,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这一切。
“公子想通了就好。”陈大夫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位是想通了,他总算能够对左相有个交代了。
“回去吧。”曾经傲气外放的穆其琛消失了,此刻的他情绪内敛,犹如经过打磨的璞玉。他明白了那人将他送往军中的另一层含义,在这里,没人关心你到底有什么身份,他们关心的只有你身上的战功,战功越多,你的身板就越直!
对于穆其琛的变化,身在皇城的於殊无法知道,若是他知道了只会后悔命人给穆其琛一个教训,此刻的他一心只想着在玉章宫里同殷熹的争执。
除了辰王、逸王,无论是谁进入玉章宫都要等婢女通传,只有得到了允许才能进入,两日来自己进入玉章宫不需要通传让他以为自己是被信任的,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他清楚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他忘了,那个人是殷熹,是皇太女。
“公子,人还要送过去吗?”见自家公子回府后就坐在房里一动不动,于安上前询问。
“不必了。”於殊眼神一闪,摇头,她都不信他,即便送过去了她也不会用。
“可……”
“我说不必了!退下!”于安还想说什么直接被於殊的呵斥声打断,他撇撇嘴离开房间,站在门外的于博木着一张脸,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公子这是在生气,偏偏这家伙还要凑上去。
“为了找到容貌相似的人,公子可是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更不要说还要帮忙瞒过顾家那些人的耳目,我们派出去的人有好几个都死在了路上,可是这好不容易找到了满意的人,公子又不送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于安很委屈,他家公子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公子气冲冲的从宫里出来,你也不想想那些个人精哪有那个本事让公子生气。”于博简直恨铁不成钢,于安这脑袋算是白长了,以他们公子的本事,只有别人受气的份,唯一能让公子受气的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可是公子进宫参加早朝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他可是亲眼见着自家公子出门的,那叫一个迫不及待啊,若非不想落人口舌,怕是都想骑马进宫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自从那位病了之后公子都要去玉章宫喂药,这两天跟着公子不用通传就能进去,那位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显然,比起于安,于博要更稳重,一下子就想明白原因所在。
“于博!”两人谈得很欢快,没多久,平息了怒火的於殊把于博叫了进去。
站在於殊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等候着自家公子的吩咐。
“能用的人还剩多少?”这几日因为担任了右相,那些人的招数层出不穷,花样繁多,他手上大半的人都用来处理这些麻烦了,想到这里,於殊暗暗咬牙。
“回公子,如今我们手上还能动用的人只剩十二个了。”
“父王派来的人还要多久才能到?”十二个太少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牵扯太大,根本不够。
“还需十日。”
“先把这十二个人都送去驻扎在五十里外的军营里去,我不希望穆其琛回来得太早。”他必须要让那个小人儿身边渐渐无人可用,他要稳固自己的地位,稳固到即便穆其琛,江言欢,邵茗烟都回来了,也无法动摇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公子,最多只能再派八人过去,若只有我跟于安二人难免有所疏忽,您身边必须时刻有人暗中保护。”在于博眼里,任何人的安危都不能与他家公子相提并论。
“派十个过去。”了解于博的性子於殊也不勉强,留下两个人足够。
“我这就去安排。”四个人轮流守护倒也可以,于博也不坚持,退出去安排相关事宜。
房间里又只剩下於殊一个,原本已经按捺住的怒火开始上涨,血红色的眼眸再次出现。
“终有一天,你能信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