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峰皱鼻轻哼，装腔作势说：“猜你的心思？不是跟在水井里头捞月亮一样吗？不猜。”

钱敏慧把张俊峰拉到灶堂前，扯着他一起蹲下，声轻语重地说：“下午我就跟你说过了，你随时随地的，把个报仇挂在嘴巴边上，写在整张脸上，我是担心，容易暴露了裘叔叔，也容易让你惹上大麻烦，才让奶奶管一下你的。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

张俊峰又哼了一鼻子不屑之气。

“哥哥，我们都知道裘叔叔他一心想要报仇，但是你有没有听到过，他在我们面前念叨报仇这两个字？我知道你不会真的放弃报仇，以后，只要你能做到把报仇这件事只放在心里头，嘴上脸上都装得什么事情都没有，把你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哪怕有一天，你跟裘叔叔一起追坏蛋追到海角天涯，我保证，我都绝对不会告诉奶奶。”

“那今天下午，你是假装答应奶奶的？”张俊峰瞪大双眼，悄声惊问。

钱敏慧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回瞪着张俊峰，鄙夷地摇摇头，捏着鼻头，瓮声瓮气说：“切！没想到，你居然比奶奶还要好骗。”

“你还真的是在骗奶奶呀！”张俊峰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说。他的两颗眼珠，被他瞪得像是两个白炽灯下的大铜铃。

钱敏慧抬手在张俊峰的脑袋上一拍，压着嗓音说：“不要给我乱扣帽子！奶奶年纪那么大了，我不假装答应她，她再气病了，我们怎么办？你难道真的以为，报仇这件事，我会乖乖的听听奶奶的话，就这么放弃了？哥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一个人，要自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所以，不管是哪个人，不管他怎么劝，怎么阻拦我，只要我觉得，我该做的这件事情不害人不犯法，我就相信我是对的，我就要坚持自己的想法，也相信我一定能够办得成。哪怕这件事再难，我都绝对不会放弃。再提醒你一次，我不是在骗奶奶，我是假装答应她。笨！”

“我笨点没有关系，我有你这个精灵妹妹，我们联手合力，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钱敏慧瘪瘪嘴，悄声奚落说：“说你猪脑子，我都抬举你啦，你去跟猪八戒当师弟，他都会懒得理你。以后呀，你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喊我妹妹，我丢不起那个人。”

张俊峰耍了起无赖腔：“再笨也是你的哥哥。哼哼，你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的。”

钱敏慧伸出右手食指，在张俊峰的额头上狠狠地戳了一下，说：“你抓的鱼，以后不要再拿去卖了，全都留着你自己吃，一天三顿的吃，好好的补一补你这颗比猪还要笨的脑子！”

张俊峰朝钱敏慧竖着大拇指，由衷地悄声赞叹：“好！我天天的，以后一天吃三顿鱼。妹妹，我以后就不喊你妹妹了哈呗，我喊你精灵猫！我也天天的供你鱼吃，还供你书看。虽然我们两个是双胞胎，但我属鼠，你太聪明了，你去属猫，你是我们家的精灵猫，是爸爸妈妈生出来，专门捉弄敲打我只笨老鼠的！”

“知道就好。快点擦碗去！”

钱敏慧走到洗碗池边，把洗干净的最后一沓盘子放在张俊峰面前，说：“盘子擦完了，灶台也要擦干净的哈。”

“你不帮我擦？”

“我洗苹果。奶奶说，过年要吃苹果，吃了苹果，下一年一家人就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

说完，钱敏慧拿着托盘走出了厨房。

五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在钱敏慧手中的原木色的托盘上洋溢着年味儿的喜庆。她把托盘放在宋奶奶卧室里的茶桌上，挑了两个最大的苹果，分别递给宋奶奶和裘光明，说：“奶奶，明爸爸，吃苹果。”

“你哥哥呢，叫他进来一起吃。”宋奶奶接过苹果问。

“他在擦灶台，马上就擦完了。”钱敏慧刚回答完，张俊峰就走了进来。

“我的苹果呢？”张俊峰边走边问。

钱敏慧在剩下的两个苹果中，挑出大一些的那个递给了张俊峰：“这个给你。”

张俊峰捧着苹果咬了一口，边嚼边说：“算你有良心。奶奶，我可以去看书吗？”

“春晚不看？”宋奶奶没见张俊峰有这么爱学习过，她不答反问。

“妹妹一会儿骂我是笨猪，一会儿又笑话我是随便怎么扑腾，都飞不到她那么高的笨鸡。我再不用功，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高飞了。奶奶，你就让我去看书吧。妹妹聪明，她今天晚上不用用功看书，她陪你和明爸爸看春晚，好不好？”

“那你去吧。”宋奶奶欣慰地说，“把外套棉袄穿上，不要冻感冒了。”

电视机里，著名喜剧小品演员郭达和著名表演艺术家蔡明正在表演小品《父亲》。

钱敏慧呆呆地捧着苹果一口没咬，郭达和蔡明演绎的父女深情，如同无形的利剑，深深扎刺在她还没愈合的心伤上。

“守岁啦，多难过都要忍着！不能流眼泪！”钱敏慧暗暗告诫着自己，同时使劲地眨着眼睛。

确实如钱敏慧所说，她想做的事情，多难她都能够办成。钱敏慧生平第一次逼自己控制连大人都很难控制住的触景生情，她成功了，她的眼泪没有流出来，只在眼眶里浮晃了片刻，便又被她硬生生的憋散了。

钱敏慧的悲痛和强韧，裘光明尽收在眼底。

没多久，飒爽帅气的蔡国庆出现了在电视屏幕上，他用阳光般的微笑烘干了钱敏慧眼眸中的浓重湿雾。

“多重多重的心事今天都放下

多远多远的路程今天都回家

迎春的大红灯笼门前高高挂

灯下有多少亲人盼着回家

……”

蔡国庆深情款款地唱响了《回家》，他的歌声像一双爬出电视荧屏的手，伸进了裘光明的胸膛，拨弹着他的心弦。

“放下心事做不到！回家也做不到！离家这么近，却咫尺天涯。老爸他在家有没有大发雷霆？淑媛现在是不是照顾不暇？老爸，儿子不孝，不能回家陪你过年，儿子在这里遥祝你老人家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希望你能够在蔡国庆的歌声中，听见我给你的祝福。”裘光明默默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