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江芙蕖疑惑,她刚刚看旺子娘和旺子的哀伤姿态,猜着这旺子娘必定是患了不可治愈的重病的,可是……她把了两次脉,又仔细看了旺子娘的面色,白中带黄,听她呼吸气短时促,显是伤寒未妥当治疗的变症。
这病……并未到不可治愈的地步啊,而且因为旺子娘底子好,其治愈可能性又大了许多,缘何旺子娘和旺子是一副必死的模样?莫不是旺子娘还有其他病症?
这样想着,江芙蕖便又细细探了一次旺子娘的脉,奇怪,脉相上根本没有其他重症啊?
“喂,丑女人,你摸够了没?”旺子抬腿踢了江芙蕖一脚,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丑女人还有完没完了?不就是一碗吃食吗,给了她就是了,她难道还要欺负他娘的善良,要更多的东西?
一想到这个可能,旺子对江芙蕖的态度就好不起来。
江芙蕖被旺子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对满脸疲倦的旺子娘笑了笑,这才放开她的手,帮她掖好被角,缓缓地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主屋。
旺子和旺子娘对她的举动都有些不解,不过,两个人一个另有心思,一个太累,谁都没去喊她,旺子哄睡了旺子娘,转头就怒气匆匆地往小土屋走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江芙蕖在厨房里扒拉东西,谁知道到了那小土屋,却是见着江芙蕖窝在墙角的干草上,发愣。
阴影遮住了江芙蕖的面容,只显得她整个身形愈发地娇小,旺子的脚步顿了顿,心中莫名地就软了一下,他走到灶台边,打开锅盖,把里面的饭碗端出来,送到江芙蕖身边,粗声粗气道,“快点吃!吃完滚蛋!”
江芙蕖不妨旺子会真听旺子娘的话,她双手接过冒着热气的饭碗,小心翼翼地仿佛是捧着这个世界最易碎的珍宝一样,看得旺子又是一声冷哼。
不过,旺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选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眼睛瞥了一小口一小口嚼饭的江芙蕖一眼,很快闭上,似乎是打算小憩。
“大娘她,患了什么病?”江芙蕖的声音在小小的四处透风的土屋中响起,或许是因为吃饱了饭,她的声音不再干哑,倒有些女子独有的甜润。
本是跟她无关的事情,江芙蕖也从来没有什么救死扶伤的责任感,她学医是因为家学,学地好也仅仅是因为有所谓的医学天赋,但是在今天,她却第一次想要救一个人,救人的欲望太强烈,让她还没吃饱,就冒着可能吃不完的风险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虫鸣声在屋外响起,顺着缝隙照进来的月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旺子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了,就在江芙蕖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他沙哑低沉的声音,“秦大夫说,是风寒症,娘在初春的时候,赤着脚去刚化冰的河里抓鱼,就是那时候受了寒,后来就一直不好。”
原来确实是伤寒,旺子娘风寒入体,不过身子骨硬朗撑了一段时日,想必完全没在意这小病,就拖到了后面,风寒转伤寒,伤寒初期没及时治疗,隔了一段时间后才开始吃药,便出现了结胸、痞气和发黄等伤寒病变之状。
如此说来,一切都通了。只是,若是如此,怎么就要死了?
“旺……大哥。”江芙蕖本来想喊旺子,话到嘴边想起醉鬼的粗俗,忙改了口,好声好气道,“大娘的病,不过是几副寻常汤药便可治愈,缘何你们一直念着……”死啊死的啊,后面几个字,在醉鬼凶狠的目光中消了下去。
“你懂什么?”醉鬼不屑地看了江芙蕖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跟江芙蕖多说一句话都十分多余似得。
江芙蕖见他这样,倒也不生气,只因她心中认定了醉鬼的孝心,便觉得这是个好人,好人她是不怕的,倒觉得这是自己在这异世的第一个有缘人,看醉鬼闭了眼睛,她便自顾自道,“大娘手足厥冷,脉微欲绝,是为寒热复发之寒厥,只以当归四逆汤温经通脉便是。”
“大娘气短脾虚,味中苦涩,是为大结胸及气痞,用大陷胸汤荡热逐水可解大结胸,辅以半夏泻心汤苦降辛开,和胃散痞,数得治后,脾胃通阳,寒症尽去,胃口大开,也不会有苦黄之态。这些药方,只当归、甘草、大黄等寻常药物,莫不是此处很难寻?”
江芙蕖被忽然凑到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碗都差点掉了下去。
“旺大哥,你干嘛?”
旺子此时哪里还有先前的轻蔑之态,他几乎是膜拜地跪在江芙蕖身边,两只小眼睛灼灼地看着她,仿佛她脸上长了花儿似的,“丑……菩萨天仙姑娘,你说地,都是真的吗?我娘她的病,能治好的是吗?”
虽然是这么问,但旺子此刻心里已经完全对江芙蕖信服了,江芙蕖口中说地那些东西,他虽然都不是很懂,但是其中有几个关键字,却是跟秦大夫说地一样,比如说什么汤,什么当归,甘草这种草药。
在他娘生病之前,他对这些根本一窍不通,但是他娘病了这么久,他就算再不懂,听多了也耳熟了。没想到,他娘的一点好心,居然给她争了一条命,难怪娘时常教训他要做好人,旺子此时仿佛已经看到痊愈的娘了。
菩萨天仙姑娘?那是什么鬼,江芙蕖被旺子胡乱的称呼噎了一下,不过看他这么激动的样子,显然是听进去了她的话,那肯定会配合着她去给他娘抓药治病了?江芙蕖也管不上其他,旺子娘病拖地够久了,再晚点,怕是重药都难愈。
“那是自然。”江芙蕖放下手中还剩一半的饭碗,就要豪气地去开方子,却忽然想起来,旺子这种家庭,还真不一定有毛笔,要乘热打铁的气势瞬间就蔫了下去,江芙蕖看向旺子,“旺大哥,你家有毛笔吗?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改日去抓药?”
两人四目相对,小土屋中有片刻的安静,旺子黝黑的脸红了红,好半天,他才别扭道:“等天亮了,我去里长家借笔墨。”
“嗯。”江芙蕖看了眼外面仍旧大亮的月色,重新捧起饭碗,小口小口地开始嚼食,吃地快见底了,她才发现,醉鬼居然还跪在她的面前,她忙道,“旺大哥,你不用跪着。”
“我叫陈来旺。”醉鬼默默地看了江芙蕖一眼,倒是没有继续跪下去,他在江芙蕖面前坐下,做了个最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幽幽看着她。
江芙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因为她从小到大被人看惯了,早就练就了被人围观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一直到陈来旺看了半刻钟眼睛都快发直,她才明白了陈来旺的意思,她面上一热,忙也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江芙蕖,陈大哥叫我芙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