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论了一会,不得结果,只好将疑问放在心里,摇头叹息一声。而那赵家的余氏,心里却是百般不自在,因着自家夫妇二人不识字,她不知道大家传阅的歌儿里藏着什么意思,可见大家都很重视的样子,她恍然觉得可能丢了比刚刚到手的四十两银子还要重要的东西,可那究竟是什么,她也不明白,但却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夫妇两回到家中,乱糟糟的瞎忙乱了一阵。余氏放下衣袖,喘了一口气,说道:“咱自问自,这几年对魅儿着实过得去,管她是什么人,毕竟小人家家的在我手里盘大了过来的,等过些个日子,我打听打听,若是她得了志,只要她有良心,少不得给咱家一点面子!”
赵大山虽然憨实,却不是真傻,苏魅儿在自家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明白,再加上近来的一些事情,说没让人家寒心,那是自己骗自己的假话,他看余氏有点发急,也不敢给她雪上加霜的话,只一昧的低头抽着烟袋,讷讷无言。
余氏见此,越发的心中不耐,可这前后的主都是她做的,也不好责怪旁人,故而摁下恼怒,只盘算着何时去外面打听,再者该给两个儿子相看起媳妇来,想来明天就该有媒婆上门来了,想着这,她不由得舒心的笑了起来。
褚来福一行人,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并未往县城里赶,他按大爷的吩咐,领着人将苏魅儿送到了齐云山下的自己的听岚别院里。
苏魅儿在两个老妈妈和红玉的服侍下,下了马车,站定身子后四顾了一下,目测距离自己不远的小门,忖度着刚才马车约莫是从别院后面进来的,此刻她们身处的地方好似花园,这时节深秋将过,初冬不远,却见花园里还是一片郁郁葱葱,若没见那火云一片似的的枫叶林和两棵高大的泛金落舞的银杏叶,倒真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意思了。
那金妈妈在这女伴三人之中像是领头的人,她含笑开口说道,:“姑娘,这是咱们大爷的别院,最是雅致,一年四季都有可赏之景,如今这个时节,园子里枫叶银杏都可一看。”
苏魅儿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也不言语,只做出倾听的样子,扶着红玉的手,随着金妈妈一路介绍指点园中景色,慢慢地走到了一汪碧湖边,举目看去,湖心上却有一座小巧的房屋所在。
等她们乘了小船上岸,走到湖心小筑的时候,褚来福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三四个仆妇丫头打扫庭院,擦窗抹椅的。见苏魅儿来了,便上前作揖说道:“苏姑娘,大爷的意思是说这湖心小筑倒还精致,就拨给姑娘住。姑娘不妨进去看看,可还有哪里需要添置的地方,我使人来弄好。”
苏魅儿边随着金妈妈等人引路,边听介绍说,这是个二进的小院,前面房子原是歇脚躲雨的地方,后一进乃是正房。她一进正房的厅堂,两面都扫视了下,便分出了东面是卧室,西面房间书房之类的,也随着众人进里头看了看,果然如此。当下便将自己拿在手上的两本书搁在房间桌上,回头对着褚来福含笑说道:“多谢褚先生费心,这里很好,暂时也没什么要改的地方,等我想着再说罢。”
她一路走来,园子深处亭台楼阁亦不是一处,单单将这湖心小筑给她住,若以小人之心来揣测,恐怕就有防人的意思了。然而天大地大,没有路引和户籍,没有任何庇佑,一个纤质弱女,即便门户洞开,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无论到何处,她只管打定主意,随遇而安好了,因此无所谓住哪里。
褚来福见苏魅儿很识时务,也不挑剔,想着她之前在秦家村的言行,心中对她更是高看了一眼。等众人安定下来,苏魅儿知道陪侍在这里的是红玉和韩妈妈,还有两个洒扫房屋、往来取饭的的粗使丫头分别叫小芸和翠儿的,她便做主让两个粗使丫头住在右廊下的耳房里,红玉和韩妈妈两人一人一间住在正房前侧的东西两间耳房里。
分派已定,因见天色晚了,褚来福吩咐人拿饭送衣,自己也去别院前面歇着去了,直等明日回城里向自家的爷禀报,看看底下如何章程。这边苏魅儿只带两本书出秦家村,底下的衣食住行她一律不过心,随份安时,任凭红玉等人操持,一时间倒也井井有条,各人自在。
这日,见天阴沉下来,北风刮在人脸上十分的冷,两个丫头去前头提饭回来,冻得鼻尖红红的。苏魅儿茶饭完毕后,对韩妈妈说道,“妈妈您辛苦一下,回去和这里管事的人打个商量,若是能在咱们这房子里开个小厨房就好了,省得小芸和翠儿两个每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再若是到了大雪封湖的时候,难不成叫大家伙吃西北风过日子?”
苏魅儿并不知道这别院归谁管,且连这韩妈妈每隔三四日便外出一趟,究竟做甚,她也从不多问,毫无半分探究的心思。想来不过是和外面联络,禀告些自己的情况而已。
这些,魅儿并不在意,身家性命尚且不能自主,何况一点点生活上的细节,任凭旁人去打探了。日子住久了,她姑且将这里打理的舒舒服服,这叫注意生活品质。
韩妈妈应声答应,第二日便跟着两个丫头撑船离开了湖心小筑,上岸去了。
红玉在一旁嘟囔着这韩妈妈没个成算,从前湖心小筑并不住人,如今姑娘住了进来,自然要考虑的多点,这冬天吃饭的问题还是姑娘自己先想着云云。苏魅儿看着丫头貌似冲动的议论人,也不插嘴,随她自说自话去,自己气定神闲的站在书房的西窗下,手握着毛笔瞧着湖上的残荷久久出神。
不到下晚的时候,韩妈妈便回来了,即可便禀告道,“大爷来了,请姑娘梳洗下,出湖去梅月阁拜见。”
苏魅儿听罢未置可否,只放下手中的书,对了穿衣大铜镜照了照,便说要走。红玉和韩妈妈两个看苏魅儿这么随意,不梳洗也不换衣,竟是预备家常的打扮就去前面见主子,各自心中不安,可她们也不敢随便解劝,彼此对视了一眼,只好忙忙的安排。
苏魅儿见她们的神色不是不明白那两人心中想什么,可她觉得无甚必要,自己才堪堪不到十三岁,尚算年幼,那褚家大爷能将自己放在这里许久才来见面,想必自有打算。但不管对方做什么打算,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了,哪里还需要装扮来讨好人,人到最卑微处,骨头越是不能太软。
苏魅儿一路随人走到梅月阁,进了院子才发现有几株老梅,已是挂上了朵儿却还没开放。然而,梅月阁里,明烛高火,暖香熏然,那香气与梅花儿的幽香十分的相似,她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比起雪洞一般的湖心小筑,这里才是人间烟火处了。
未见到人,便听见一个男人浑厚的笑声响起来,苏魅儿也不找寻,只老神在在的站定,打量起厅堂上方挂着的一幅梅下融月图来。
“还不进来,难道还要我出来请你?”隔着屏风,里面的男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苏魅儿轻轻一笑,自己将披风脱下递到红玉的手上,一个人转过屏风,进到里面来。
只见里面屋子中间放着一张圆桌,桌上已经置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桌子上首端坐在一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面如美玉,目似寒星,十分的俊逸不凡。
她轻轻一福,缓缓说道:“见过褚大公子,公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