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里明白,云仙这是怕连累了旁人,偏生这红玉殷勤,一定要陪着,说是不放心姑娘。云仙见她坚持,也就应下了,叫她跟着吧。
慢悠悠的晃到正院,秦氏已经歇下了。云仙进来,看见的便是她斜歪在拔步床上,玉簪跪在脚踏边正用软纱绫包裹的小木捶替世子夫人轻轻的敲打松骨。
云仙诧异的问道:“怎么今日里这么早就歇了?”
秦氏看着云仙的样子,有些无奈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么,想那翠羽阁一向和琼瑶馆不对付,如今正好有由头去搅和了崔氏的美梦,褚氏还不见机生事,若爷得了信儿,定要来问你,又要闹的人不安生了,我可不得早点歇息才是。”
云仙听秦氏说这话,便知道这回恐怕事不易得能轻巧了账,也愁眉苦脸的坐在床边,自言自语道:“原本不值什么,若不是褚家姐妹提起来,我都快忘了,爷问起来,我说了便是,他又有什么好气恼的呢!”
秦氏听的呵呵直笑,眯着眼睛笑问道:“若说你理直气壮,那这会子何苦巴巴的赖在我这不走呢?”
云仙无话可答,她自己心里明白,既然秦氏说这茶已经是千金之价了,自古财帛动人心,即便世家大族,也需得要有强有力的经济支撑。世子爷听了这消息,怎么可能不动怒,原以为借别人的母鸡生蛋也就罢了,未料到这会生金蛋的鸡子在自己家里。
转念想到这事还是褚家人捅出来的,云仙此刻很好奇,如果褚之鹤和那个褚二狐狸知道了是他们的好妹妹们干的好事,不知是什么表情呢?
她很不厚道的在心里默默为褚家兄弟点了根蜡烛,若世子爷自此对他家存了疑,不知道这褚氏往后日子是更好过了呢还是更不好过了呢。
多想也是无益,旁人自有旁人的法子,眼下自己怎么过关还且难说呢,她想到那张妖孽般的脸却无情的人,立刻萎了。
秦氏看云仙动人的容颜,不停的变幻着脸色,心里也有些怜惜,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她便张口说道:“这会子我还不困,你闲坐着倒容易胡思乱想,不如陪我玩会子吧。”说着话,她便叫玉簪和金露两个来,连同自己和云仙,四个人一起打起叶子牌来玩。
金露连忙笑着推了:“夫人就饶了奴婢吧,我不惯玩这个,横竖都是一个‘输’字,倒连累了夫人,不如奴婢叫了金绫来,她脑子好使,回头狠狠嬴玉簪姐姐和云仙姑娘一回子,给我们买碧玉阁的脂粉!”
等金绫来了,四人玩在一起,金露悄悄的退下去准备夜宵,玉莲和她相视一笑,亦是出门叫小丫头们散了去,又将世子爷惯用的东西备齐全。
还不知,今晚爷来了,是一番什么光景呢,散了闲人,也免得有不长心眼的碰了上去倒白填了进来。
故而,等世子爷程克非进了正房,却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秦氏房屋里灯火晕黄,人影浮动。
他走到廊下的时候,正听见屋子里云仙那独特嗓音的笑声响起,又听见秦氏喝道:“金绫,你可别让她迷惑了,这个小丫头真真是狐狸转世来的,精怪着呢!”
程克非侧耳再听,却没再听见云仙的答话,他瞄了一眼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却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打帘子的玉莲,瞧着她甚为紧张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云仙这小丫头还了得么,才来了半年多点,竟让这正房里的众人对她多有喜欢和怜惜。
念及此,程克非便故意冷着一张脸进了里间,眼前的情形却叫他原本有十分火气,此时便是下去了三分,原来那小丫头见他人进了门就忙不迭的下了炕、很乖觉的规规矩矩的垂首跪在地上,也不哭闹也不求饶,单单露出那细嫩白皙的长颈,似藕一样的生脆,让程克非的火气又下去了两分。
秦氏也下了炕,迎着世子见了礼,那厢,玉簪儿几个知机,赶着上茶的,伺候世子更衣的,撤着炕上的正玩着的物什的,几人忙的衣带生风,程世子却不开口,斜目看了跪在地下的人儿一眼,自顾自的撩衣坐在房内圆桌的上首,挑眉笑着问道:“才玩的开心热闹的很,怎么这会子装鹌鹑了,我还没问,你便跪在地上,所为何事?”
云仙心里有一万只草原上俊马奔过,面上却作出又是悔又是怕的样子来,低头叩首后才回话道:“回爷的话,今儿褚家两位小姐下帖子邀我去商量制荷花茶,我这才从夫人这里得知外面如今这香茶的价都炒上天了去,小女惶恐的很,那时候原以为自己淘气,胡闹玩乐的东西,谁成想褚家竟能做成气候了呢。因当初制这茶的主意是我所出,从前没放在心上,如今不料有此局面,我,我……”
云仙心里想着,你程克非当初问我的是苦婆婆教了我什么,我这制花茶的本事还真不是跟她老人家学的,算不得欺骗你,如今看这样,恐怕是褚家作死,还没有报上来吧,若不然,夫人也不提及“外面”二字了。
“哦,你想说这不关你的事,原是褚家的错?”世子爷看着云仙仿佛雨打风吹落花一般委顿的可怜样,不由得玩味的问道。
云仙心里冷笑褚家人自己作死,外面的不报,家里面的自撬墙角,但她嘴上却还算厚道,“爷,商人重利,他们能将我的法子变成一条路子,也是褚家人聪明,我只是惶恐当初自己没走心,并未将会制香茶当成一回事儿,故而因忘了脑勺后竟未提及半分。如今还求爷明察,原谅云仙一时糊涂!”
程克非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云仙面前,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修长有力的手指勾起云仙下巴淡淡问道:“嗯,纵然饶过你这回,你可还有什么瞒着爷不成的,一并说了吧,免得下次爷气不顺的时候,狠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