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金姐姐这话是何缘故?”秦氏觉得莫名其妙。
金氏脸色一肃,挥手示意人退下,秦氏便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丫头,玉簪儿会意,领了众人下去。
金氏待人离屋的空档,低头吹着茶沫子,只顾看着也不喝,这幅模样倒惹的秦氏心急。她纳闷道:“姐姐,你有话只管说,何故迟疑,莫非有很为难之事?”
金氏放下茶盏,长叹一声,她看向秦氏,顿了又顿,犹豫了再三,还是说道:“林嬷嬷悄悄儿拿了我和爷的生辰八字去找那个算命的一算,说是我和爷的八字虽不相妨,却是命里难以得子,除非有找个合我们生辰属相的人给破了。我奶嬷嬷听说有门儿,狠花了好心银钱才打动了他,指点了方向,这才有今日一行啊。”
秦氏依然不解,她促狭的打趣道:“可这与我有何相干,我又不是送子的观世音,又不是会接生的姥姥,你若求,也该求你们家世子爷哪!”
金氏啐了秦氏一口,埋怨道:“枉费我拿你当好人,厚颜将这私密之事尽数对你说了,你还取笑我来,那这底下的话我也不敢说了。”
秦氏忙赔礼道:“好姐姐,你待我以诚,我如何敢取笑你,只是听这事,觉得神神道道的,实不可令人敢信。”
金氏自嘲一笑,接口说道:“妹妹说的话,我何尝不知呢,只是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如今既有这么个说法,我不信也得要试上一回!”见金氏说的如此果决,倒激起了秦氏的好奇心,连忙问道:“姐姐因何说要请我成全,这事我如何出力?”
金氏扫了一眼窗外,低头轻声说道:“那位天机道长说需得要个乙卯年庚辰月辛卯日卯时生的水兔女子给我们爷做房内人,因此我们听了原以为这事简单,谁知道满地儿打听,却是合适的女子一个也难找到。才我奶嬷嬷被你这里一个美人儿惊了眼,一时好奇打听了这姑娘,天可怜见的,竟再也是意料不到之喜,这姑娘的出生年月时辰可不正是合了那道长说的么,因此我才说这事儿到底还要看妹妹你愿不愿意成全呢!”
秦氏狐疑的盯着金氏猛看,嘴里问道:“金姐姐,这可真奇了,怎么事事都那么巧?别是你们从哪里打量了我有这么一个美人儿,你变着法子和我要吧?姐姐你再贤惠,也不能这般算计,小心世子爷得了美人儿忘了你!哈哈……”
金氏坐在一旁看秦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也不见恼,等她笑声停住了,才慢悠悠的说道:“若果然能让我们早日生个一儿半女的,即便搜罗尽了天下的美人儿送我们爷又有何妨!只可惜天底下的事,到底不如意常有十之八九,如今乍然得知妹妹手里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少不得我觍脸厚颜相求了!”
秦氏见金氏说的认真,也不好再开玩笑了,她坐正了身子,喝了两口茶,摇头叹息道:“好姐姐,凭是什么好的,就是金子照着原样儿打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只要你开口,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你说迟了,若我应了你这里,可是平白要得罪了另一个,何况你们也不好和他争抢啊!”
金氏奇道:“哦,莫非这天底下还有这等巧事,也是寻着这丫头的八字合适了,等着破劫生子不成?”
秦氏说道:“这倒也不是,只是还占了一个‘巧’字,虽然那位还不曾开口和我们要这丫头,可是口风已经露了出来,我也不好当着不知啊。”
金氏其实已经隐约有了风闻,只是此时一昧装作不知,因此一心拦了秦氏不让其说出口来,故而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必说给我听,横竖还有个先来后到呢,我已经先求了,又是为着子嗣之事,少不得请妹妹做了恶人,将她让了给我罢。”
秦氏皱眉摇头说道:“孟子曾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连圣人都这样说了,可见子嗣之事着实重大,可跟我要人的这位夫人,也是为她的丈夫所求,若是那位爷知道损了这样一个美人,指不定怎么闹腾呢,我和世子爷还好,横竖不过是受几句埋怨罢了,若是找到你们头上去,恐怕还要闹出几场闲气出来,姐姐可怕?”
见金氏意志坚决,秦氏点头应允道:“罢了,既然这么着,我就替我们爷做主将她送了给你罢,回头指不定我们爷还要怎样心疼呢。他也是个好风流的人,可对这小丫头迟迟未肯下手,只说要养的大些了再好好安置。”
见秦氏松口,金氏心中大喜,忙说道:“为了子嗣,任凭是哪位贵人,我也只好横刀夺爱了,真要恼了,我再找几个美人儿赔偿不就完事了嘛!至于你们家世子爷,难得他这番怜香惜玉的心思,别的不敢说,回头我家去请我们爷也想想法子,叫程世子在职位上动一动,妹妹你看可好?”
秦氏听了,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谢,两人四目相对,笑脸盈盈。一时间更觉亲近了些。
金氏摸摸头上的凤钗,笑道:“你既同意了,能否将那姑娘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是怎么样的一个美人儿?”
秦氏会意,轻叩了窗棱几下,站在外面伺候的玉簪儿忙进来听吩咐。秦氏便叫玉簪去将云仙叫了来见客。玉簪纳闷的看了主子一眼,不敢多言,忙接了吩咐下去传人。
云仙听了传话,和墨语及韩妈妈皆对视了一眼,点头站起来欲要随着玉簪就走。玉簪想了想,笑着说道:“既是夫人叫你去见客,不比寻常,姑娘还是收拾一下吧。”
云仙含笑点点头,墨语快手快脚打开了带来的包袱,服侍着云仙重换了一套衣裙,又换了个发髻,梳洗匀面,插了前些时候秦氏赏赐下来的珠花插戴了,收拾利落了这才随着玉簪去见人。
云仙甫一进门,金氏抬头看了,只觉眼前一亮,心下暗叹端的是好个美人儿哪,只见这姑娘:
不高不矮的身量,胖瘦匀称合适,柳叶腰,芙蓉面,乌鸦鸦的头发油亮光顺,黛眉不点而翠,唇如樱桃初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欲语还休,两只玲珑耳白皙匀润温婉纤巧。一袭水蓝底色暗绣梅花银线花样的长褙子素淡雅致,钗环精致可爱不同俗物,映衬得人更是气度非凡。
金氏笑着向云仙招手,云仙上前几步走到金氏跟前。金氏一伸手拉过云仙的手,不住的摩挲,边瞧边叹:“难怪你们家藏的深呢,若不是机缘巧合,我活了这么大还不曾见过如此美人儿,真好模样,进宫里都是使得的了。”
秦氏含笑不语,她自心中有一本账。
金氏问了云仙些年纪来历,家乡故土的,听她清清淡淡中三言两语交待了,点头赞道:“模样儿好,口齿也伶俐,行动也斯文有礼,妹妹你调理的真好。”
因心中喜欢,她对云仙也甚是和气,见这丫头言谈举止不比寻常,打听了这姑娘竟也会读书识字,写诗作画。金氏转头看向秦氏,说道:“妹妹,如此难得的人才,我横刀夺爱了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只是,我们为的是子嗣,说不得要厚颜相求了。”
秦氏打趣道:“若姐姐觉得难为情,不如这样,我们也学那小户人家的做派,我且先将这丫头借了你使,等你们一年半载生了小世子,那时候将她再还回给我,可愿意?”
金氏听了,踌躇一番,为难道:“这丫头是你们世子爷的心头好,我们强要了去是没道理,可既给了我家,若果真应验了那算命老道的话,那时候就是我们爷的心头宝了,让他再舍出来,恐怕也不易得。你叫我现在允诺,我如何敢做得主张来?”
秦氏见金氏虽然意动,却不愿松口,也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因此玩笑道:“这又有何难,我们喜欢这丫头,为的是她这份难得的知进退,至于爷儿们,若他们打好了商量,自家说定了,我们姐妹也不用烦恼。”
金氏听秦氏说的有理,便丢开了这节,说起旁的来。因听说云仙略有文采,便叫她当场做出一首诗来听,云仙踱步走到厢房东窗下,透过窗棱看见远山群荟、郁郁葱葱,近旁松竹云蓊、花木扶疏,又听得寺庙钟声悠远,沉吟片刻,口占一首,徐徐吟道:
山色如娥姿态盈,花光似颊动客情。
老僧扫月皇家寺,千古钟声传到今。
吟罢,云仙羞涩一笑,对两位夫人行了一礼,便退到一旁侍立。金氏鼓掌赞道:“虽平仄不十分工整,然韵脚尚平,以你才读书几日的功力,也实属难得了。”她看向云仙,越看越是满意。秦氏坐在一旁,含笑饮茶,心下迅速盘算着事情。两人各有想法,一时间都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云仙脸上的那迅疾变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