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褚家小姐妹俩现下有些懵了,便是褚之鹤,看着眼前神色不耐的侯府管事一并丢在桌上那刺眼的拜帖,也有些懵。他连忙笑着问是什么回事,手却从袖笼里摸出一张银票子顺势就塞进了这位蔡管事的手心里,嘴里说道:“蔡管家,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侯府为何要退了我的帖子呢,若不妨事,还请点拨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那姓蔡的管事一边接了票子顺带脚的掖尽了自己的袖笼里,一边打着哈哈道:“主子们的事,我们哪里能知道!只是有一事,说给你知道也罢,前儿也不知道褚姨娘犯了什么过错,叫主子们给打了板子,听说如今还养着伤呢。说起来也奇怪,她好歹还半个主子呢,不知怎么还未聪明过一个小丫头,那回跟你们来的小妮子,姓苏吧,人家如今就拣了高枝儿了,听说给万国公府的世子爷看中要去了呢!”
听这位爷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褚之鹤如何也坐不住了,大妹妹做了什么叫主子不留一点体面就给打板子了,云仙如今去万国公府了?难道这就是世子爷退帖子的原因,还是说因为恼了他家得了香茶生意却没禀告的缘故?
越想越烦,他应付走了蔡管事,连忙打起精神来,带着人去街面上采办了些礼物,连着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一一分派好了,方才坐定,仔细的思索起来。
第二日,褚来福照大爷的吩咐,朝往常惯熟的人家一一送礼一并打听些消息去,褚之鹤却带着小厮长安来了侯府。
他走近了大门,只见朱红色的正门关的严丝合缝,偏门虚开着,大门的廊下三四条宽板凳上坐着数个锦衣华服的奴仆小厮,正高谈阔论着。褚之鹤从袖笼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来,觍着脸笑着递了上去,自报家门。
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是头儿模样的人,接了银子,笑眯眯的一挥手,说是知道的,上面有过吩咐,抬手便让褚之鹤从偏门进去坐等,他这里使了人到二门上去禀报,叫里面来人领。
不多时,泽珮的大丫头含锦急匆匆的跟着那报信的小厮后面寻了过来,一见褚之鹤,忙请安问好,褚之鹤心中不安,虚虚的应了,便叫长安留在门房里等着,自己抱了东西忙随着含锦直往里面走。
翠羽阁里,褚泽珮原先受的二十板子并不重,后来一半是抱愧一半是遮羞,便以养伤的借口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如今听说大哥来了,心里振奋,便强自挣扎着起来,叫人梳洗打扮好了,歪躺在外间的榻上等着。泽萍和泽琴陪坐在一旁,三姐妹默默无语,却是各有心思。
等褚之鹤急忙忙的跟在含锦进了院子,听见动静,泽萍姐妹先迎了出去,两人和之鹤好久未见,再见之际兄妹们百感交集,一左一右的伴着大兄进了屋里。泽珮卧在榻上欠身给之鹤见礼,褚之鹤连忙拦着,急急问道:“大妹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你教主子们打了,所为何事?”
褚泽珮听大哥上来就问这事,又羞又恼却又有些贴心,她看向身边的人,桂枝便捡着些能告诉的告诉了大爷,却绝口不提她们原是想算计云仙来着的。
然而褚之鹤何等人物,他经年游离于商场当中,又常奔波于自家的各个店铺,此时一听丫头的话,便知道这其中说的不实,漏洞百出,然而眼下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轻轻叩着桌面,沉吟了片刻,他抬头问道:“不是说孟夫人想要了云仙给万国公,怎么又叫万世子看中了要走了呢?”
褚泽珮茫然的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原先孟夫人还说要来拜会秦氏,到时候讨要了云仙去,可是后来听说云仙跟着府里人一起去了趟大相国寺,之后不久就被夫人带着去万国公府,当下就留了下来。”
怎么儿子倒和老子争一个女子起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褚之鹤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瞧着这姐妹三人,心下叹了口气,只盼着别得罪了苏云仙才好,那位可不是真个令人搓扁捏圆的主儿。
褚之鹤还在沉思之中,褚泽萍笑问她哥哥道:“大哥,今年还没到查账的时候,你怎么早早儿来了京里?”
褚之鹤听二妹开口相询,想起一事来,忙从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褚泽珮的手中,言道:“这是苏云仙寄回去的信,这上面什么意思,你们可明白?”
褚泽珮看那娟秀飘逸的字,慢慢念出声来:
一别数十月,念秋实之味尚难忘,叹春夏繁花又眼前,君志虽高远,然天伦何敢弃?今有双姝妙手结新绿,吾不敢私藏,愿彩霞追得明月归。另:若来京速疾,可奉一盏喜酒与君共贺!
褚泽琴忍住胸中骇浪,惊疑的看向哥哥姐姐们,泽萍却是忍耐不得,忽地站了起来,一口银牙咬得直响,气呼呼的说道:“怪道孟夫人忽然要我和三妹妹两人不拘是谁进去呢,却原来是这个贱人弄的鬼!”
见大家都看向她,泽萍拿了信,指着上面的字说道:“我们姐妹不过是闲来无聊邀她一起制荷香茶,她挨了世子爷的罚便心下记恨,不但告回了家里去,还撺掇着孟夫人将我们姐妹送给那位老国公爷,其心可诛,着实可恨!”
褚之鹤原先还不知道孟夫人求她们姐妹一事,听泽萍这样说,他忙看向大妹妹。褚泽珮便将夫人使人来传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俱都之鹤说了,末了问道:“大哥,你看究竟叫哪位妹妹进去呢?”
褚之鹤闻言看向两位妹妹,却见她们脸上都是一副担忧的神色,心下了然。然而,鸡蛋再大,也碰不起小石头,何况他们商户之家原本就是为和气求财,哪里敢驳贵人们的不是呢,看来,人还是要送进去,只是到底选谁,却有点难办了,若是万世子就好了。
空想亦无益,褚之鹤决定先将此事放下不提,他转而问起了妹妹们在府里制茶一事,得知世子爷夫妇虽然当时惩罚了云仙一通,却并未寻她们姐妹的不是,心里深深一叹,到底家族里将女孩儿养的过于小气了,毫无格局,亏得家里还绞尽脑汁的铺路设点,立意趁着推出荷花香茶的机会将商路打的更广些,也多挣着些钱。这里倒好,人家云仙没泄密,她们自家姐妹却拿这个争宠斗气,白白得罪了世子爷夫妇尚还不自知。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了狠心,便和妹妹们辞别而出。出来门,正巧碰着府里的大管家,褚之鹤连忙双手拦了,抱了他的腰不让他进门,笑着说道:“大管家一向繁忙,今日见到却是有缘,千万赏脸,咱们去喝一盅叙叙话。”
大管家连连推辞,褚之鹤立意要和他套好交情,哪里肯放人,终是却不过褚之鹤的盛情,两人往太和楼而去。
推杯换盏之间,褚之鹤故意装醉,大着舌头说道:“也不知我那大妹妹如何恼了主子,叫着给打了板子,还请您指点指点。”
大管家醉眼朦胧的觑眼说道:“若旁人问,我才懒得说呢。既然是褚大爷问了,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忠心二字啦,贵府的大小姐既做了我们爷的妾室,有事居然瞒着主子不报,还伙同外人算计府里,这不是明摆着找不自在么,她这顿打不算冤枉,若是在旁人家,恐怕这会子坟头上已经长草了!”
褚之鹤明白,这是侯府为着褚家知情不报的事透过大妹敲打一二呢,再者泽珮确实也有点过了,怎么说,云仙并不妨碍她什么,如何能跟外面人合着算计至此,难道她不知道云仙也会制茶,流入旁人家,对侯府对褚家都未必是好事哪!
念及此,褚之鹤站起来向大管家躬身长拜,口内解释道:“不是大妹妹不忠心,她一个女儿家,确实不知道这茶路上的生意经,褚家也是想等夯实了这生意,就来禀报侯府,好给世子一个惊喜,没想到她们小女孩子反弄巧成拙,叫府里误会了。再者跟孟夫人的事情,也是妹妹们年幼,不懂人心算计,叫人给撺掇了,我在这里陪个不是,还望大管家务必代为致意,褚家并不敢对侯府没有二心。”
大管家一边谦让,一边接了褚之鹤送上的荷包往怀里揣,嘴里哈哈笑着客气道:“好说,好说!”
见大管家肯收礼,褚之鹤心头一松,他打了个眼色,先前跑回客栈取东西的长安便上前将一个锦盒交到了褚之鹤手上。褚之鹤接过锦盒,托着送到大管家手上,说道:“这里面是给世子爷的一点子孝敬,东西虽简薄,却是带着我们褚家的诚心实意,还请您转呈给世子,他老人家事多繁忙,之鹤也不敢打扰,只盼着府里长长久久的兴旺,我们也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两人言笑中两下会意,褚之鹤想办的事情也就成了,可是,万国公府那边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