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拈生花,回眸盈笑,不知情何处归起。
——《晏七九笔》(其三)
屋内单薄青烟惨惨升起,让人眼都捕捉不到它的影子,简置的桌子圆凳被摆放的恰到好处,置物架上都是些较为珍贵的花儿,还有一些翡翠打磨成的花样摆饰,目光浅浅转至那鹅黄素纱帐后,一人静静躺在那里,隔着帐的晏青看不清她的神情,无从揣摩那位佳人的心思。
“夫君有何话要说,莫要在那站着了,坐着吧。”郗渺人撑起身子拉开素纱帐用旁边的小绳系起,晏青见此立即上前助她一把。
“渺渺,这个孩子,我想......”晏青垂下脑袋,背着渺渺不去看她的面容,他的眼睫毛抖动得厉害,有点儿像蜻蜓之翅,先前在院子是他遗忘了最为重要的事,刚刚进来那会儿他冷静下来,蓦然心如凉水。
“夫君是不想要?”郗渺人的声音略微疲态,甚至都有许些哑。
“是。”晏青猛地一点头,他都害怕点的慢了他就后悔了,那说到底是他的骨肉,但北盛统一大计不能被毁,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着。
“那就听夫君的。”郗渺人没有丝毫犹豫言道。
晏青心口一松,他强压着来自那跳动的某物的抑郁感,侧身替渺渺合好软被,末了才硬是从喉咙那扯出了一丁点的声音:“你好好歇息,我上膳房熬......药。”
晏青离开了飘渺阁,通往膳房的路不远,他在祈祷,祈祷着这是一条长无边际的鹅卵石路,他的步伐错乱,有些跌跌撞撞地到达膳房。
“姐姐,这孩子你真的不要?”郗婉人按捺不住那慌张之色,这可不是小事,她也是没有料到姐姐就那么简单同意了晏郎君的荒唐之念。
“我是孩子他娘,你说我怎可不会要?”郗渺人长发披身,眉心落梅妆艳丽动人,搭上她那雪肤色,更显傲雪寒梅风骨,她扬着下巴,眼眸完好无暇地弯成惊鸿之月,淡唇轻抿。
“那药我不会喝,想必他也会不忍亲眼目睹他的骨肉没了性命。”郗渺人捋一缕发丝,清水眸中暗藏玄机,只听她道,“我这一步棋,叫偷梁换柱。”
“姐姐,那依你之见,是要我去换了那药?”郗婉人一点就通。
“先去寻个机会,若是不行,婉儿,你与我互换身份,那红花之药起活血通络之用,你用着无碍。”郗渺人静静言道。
门口传来疾跑声,婉儿颔首之后再无踪迹,竹子在门前滞住,心说夫人不比之前,如今身怀六甲,她可不能再去惊扰到夫人了,否则大人一定会把她逐出府的!思量再三,竹子轻探门战战兢兢地溜进去。
郗渺人装作酣睡,竹子瞅着主子安静的睡容,转悠着眼球蹑手蹑脚坐到圆凳上,撑着脑袋假寐去了,郗渺人没想到竹子竟然选择在房里小憩,等会婉儿要是来的话,可不能被竹子发现,要不然婉儿的身份就兜不住了!
静等着婉儿消息的郗渺人,终是听来了扣门声,竹子被这声惊醒,手一时没缓过来,于是只听到“嘭”一声,她的脑袋磕到桌上了,竹子吃痛揉着额角,起身去开门,趁着这时,一个白影从暗处到软塌上躺下,郗渺人一见将自己化成虚弱模样的婉儿,粉唇微僵,婉儿没来得及解释其他,迅速把郗渺人藏到暗道。
“渺渺,药我已备好,下软塌食用吧。”晏青看着那雾气腾腾地偏黑中药出神,许久才微微发声,至于竹子适才被他退了下去。
郗婉人冷着脸走至那中药前,晏青神思飘忽,也没有多加注意这人,若是平常之时,他可以识出这不是他的夫人郗渺人,郗婉人一口饮尽那碗中夺命之药,不语再次躺回软塌上,红花之效晏青充分了解过,不忍待下去,拿着那葬送了他儿的物什,怔愣愣飘忽忽飞了出去。
“婉儿,多谢。”郗渺人从暗道缓缓走过来,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凝重说道。
“姐姐,这点小事无大碍,何必言谢。”郗婉人嘴角绽放出一朵笑花儿,灿烂夺目,似是百花齐放那般美景,闪得郗渺人眸光颤动,是她耽搁婉儿了。
“走吧。”郗渺人淡然言道,郗婉人知晓此地不宜多留,躲进暗道里换回自身衣服了。
从柜里拿出一把匕首,郗渺人面无表情地狠狠刺向大腿根部,床上的血霎时间蔓延铺散开,形成炫媚迷离之景,郗渺人盖上软被,额角豌豆大小的汗珠儿浸湿了头下枕,她嘶吼着,像是被困已久的小兽,发出最后的痛喊声呐喊声,她团成团撕扯着软被,妙容是惨淡愁云之色,她闭目拧眉,泪水满涌出来。
“夫人!”竹子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慌里慌张冲进来,火急火燎地扑到软塌前,眼珠子都泛着红气,看到这般痛苦的夫人,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却立刻用手乱乱地抹掉,她安慰着郗渺人。
“夫人,你等着,竹子这就给你去找大夫。”她当丫鬟有些年头了,这种高贵门府的腌臜之事她有见过,那药是大人亲自煎熬的,除了他再无经他人之手,看来她往日里是看错了尚书大人,什么一往情深,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莫要去了,你家夫人好生歇息着就好。”晏青迎光而来,他的发边都因那光而变得璀璨,他漠然着一张脸,掠过软塌上那人,无情地言道。
“大人!你怎能这般!”竹子气势汹汹跑到他面前,连曾经的害怕与胆怯都消散的了无痕迹,她狠命地瞪着晏青,怒火已经燃烧了她的理智。
“大人,夫人是有何对不住的,你要这般对她!”竹子的眸子又涌上了泪水,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许它从眼眶滴落下来,她不懂!不解!
“夫人身体抱恙,而再加私自用了红花,绝无有孕之能,犯了七出中的无子,本大人尚怀仁慈之心,待过几日夫人可下榻之时,本大人的休书就到了!”
晏青之声狠厉而冷漠,那山间洪泉叮咚音似是结成了冰川,一点一滴蹂躏着这两位娇柔女子的脆弱心灵,那一刻像是有什么顷刻间破碎了,连捡起的可能都再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