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酒。”吴楠看武鸿詹这样子觉得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了,什么事从他那一张脸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说起来,这一坛子御酒度数不高,味道倒不差,入口绵软,辣不呛喉,回味起来还有那么一丝甘甜,这也正合吴楠口味,他本身就不怎么喜欢高度酒,反倒对低度酒情有独钟,所以,若公司有什么聚会,他一般都会凑到几个酒量不好的女同事跟前一块喝果酒,当然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一票男同事拉过去喝那些高度的白酒了。
两人相互碰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两人讲了些诗赋以及趣闻,之后吴楠便不再开口,只是听武鸿詹一人在那滔滔不绝地讲,听武鸿詹讲他和父亲在演武场看将士演练的事,每当讲到有将士能拉满三石弓,举起几百斤重的石磨诸如此类的事时,他便双眼放光,激动不已,双手还不断地比划着,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去演武场上挥汗一番。虽然吴楠对武鸿詹说的这些事持怀疑态度,不过却也被他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一个劲的喝着酒,最后索性直接把酒坛子揽到了自己身边。只可惜这皇帝赐的御酒一坛子的量实在太少,两人还没怎么尽兴就没了,吴楠只得让船夫靠岸,自己去买些酒回来,顺便给武鸿詹和叫秀娘的歌女腾出点独处的时间。
吴楠向船夫问清楚了附近的酒铺的位置,便上了岸,他有意地放缓了脚步,顺便看看风景,一路上溜达着,左躲右闪的避开那些勾栏女子凑上来的身子,他实在受不了那些姑娘们的热情劲,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真是,明明是相同的职业,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和虞美人学学?想到虞美人,吴楠就忍不住去想她昨天跳的舞,现在回想起来,内心多多少少还会有点激动的感觉,花魁就是花魁,单单是这舞蹈,还真不是这些平常女子能学的来的。
就在吴楠胡思乱想着溜达到酒铺门口的时候,画舫这边的进展似乎并没有像吴楠想的那样。
只见武鸿詹依旧坐在那,手上摆弄着酒盏,而秀娘也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径自坐到了武鸿詹下首的位置。
“武郎,刚才那位便是你说的在云梦泽遇到的那位?”秀娘捋平裙子上的褶皱,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盯着武鸿詹,颇好奇地问道。
果然如同吴楠猜想的那样,这秀娘确实颇有几分姿色,但是却不像岸上勾栏里的女子那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只是穿着一身淡色的衣裙,也没有过多佩戴首饰,加上本身就清秀的五官,倒是显得颇有些仙气,这也正合了武鸿詹这个懵懂少年对心中完美女性的所有幻想。
大概是离自己的女神有些近了,武鸿詹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有些木讷的答道;“嗯,对,正是他,不知,不知秀娘觉得如何?”
“那位公子嘛,一表人才,样貌俊朗不说。谈吐也风趣,最主要的是颇有些见识,该是很讨女子欢心,”说着,秀娘看了武鸿詹一眼,略带调笑的语气说道,“不像你们这些个官宦人家,到了这画舫上只知道高谈阔论些国事,甚是无趣。”
听到秀娘对吴楠的夸赞之词,武鸿詹本就有些不服,接着秀娘又挖苦了他一番,一个热血青年在倾心女子面前的好斗之心便被激发了起来。
“哼,嘴上功夫罢了,男儿当志在国家,像我当年随父亲北上。。。”
“哦?武郎还曾去过北方,我怎么未曾听你提起过?说起来前些日子你还在我这诉苦,说什么‘父亲历来北征从不带我,我明明已经成年’,不过啊,怎么看武郎都还是个孩子,”秀娘的语气变得有些轻柔起来,看武鸿詹的眼神也变得亲昵,“每每醉酒嘴里都一个劲喊‘姐姐’,抱着我胳膊死活不松开。。。”
武鸿詹知道,秀娘该是又想起了他那个入宫的弟弟,她曾提起过,自己这弟弟和武鸿詹一般大,就是人瘦小了些,没他这般结实,为此她时不时就要为这个弟弟忧心那么一段时间,生怕在宫里被欺负了。武鸿詹倒是托人打听过秀娘的弟弟,不过皇宫这么大,要想打听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一个普通人家少年进了宫会怎么样呢?不用去细想,除了净身做了宦官,大概不会有别的出路了。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秀娘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忙打住了话头,继续说那吴楠。
“武郎,这位公子,依我来看,倒与往日那些人不同,往日你身边的那些个人,大多都是看在你父亲统军中郎将一职来奉承巴结你,张口闭口离不开‘权钱’二字,倒是今天这位,除了讲了些诗赋坊间杂谈其他事情只字未提,即使他也是冲着“权钱”来的,怕也不是往日那些泛泛之辈,该是一个有些城府的人,若真是如此,武郎。。。”
“确实不是泛泛之辈,但我想定然也不会是品行不洁之辈,刚才我便看到他与闫良先生一同夜游,以闫良先生的脾性,定然是不会和品行不洁之人有所来往。”
“此人可是叫吴楠?”
“对,秀娘你知道此人?”
“这吴公子在云梦泽的事早就传开了,我怎么会不知,”秀娘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他今日和闫良先生一起出现,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听人说过,闫良先生有五个学生,其中四位万安人尽皆知,不过这第五位鲜有人知道,而这第五位偏偏是一位吴姓商人之子。”
“你是说?”武鸿詹似乎意识到秀娘话中的意思。
“还不能确定,人人都知道这闫老先生对商人颇有成见,所以收了这么一位商人之子做学生自然不会让太多人知晓,我所知道的也不过如此。”
其实秀娘能知道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一般人都不知道闫良先生还有第五个学生,更别说还知道他是商人之子了。不过,即使有人说自己是闫良先生第六个学生怕是也会有人信,毕竟闫良先生从未言明不收学生,他也不吝教授别人,只是真正称得上是他学生的就那五位而已。
“不论是不是,他的品行应该是得到闫良先生认可的,既然如此,武郎觉得如何呢?”秀娘已经看出武鸿詹对这吴楠颇有些赏识之意,他能像今晚这样对一个人谈那么多,实属不易。
不过,她总感觉这位吴公子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当吴楠进来的那一刻,她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以前他见过的那些商人身上也有过,但远没有这次的强烈。要不然世人都说女人第六感是很准的,这一点从秀娘身上便体现出来了,吴楠确实有一点和商人很像,那就是对“利益”的追求。
“我喜欢和好爽之人交友。”武鸿詹直言道。
“武郎,这位吴公子虽然是可结交之人,但不可与其交心,我总感觉,他可不像看起来那样。。。豪爽,昨晚之事,怕不是有些刻意而为之,我想,他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哈哈哈,我倒也喜欢和豪爽之人来一个月下对酌。”
正当秀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吴楠却突然拎着几坛子酒回来了,这倒让秀娘一时间有些慌张,不过她却很好的掩盖了过去,只见她朝着吴楠微微颔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武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怕不是陷进温柔乡出不来了?”秀娘起身相迎,还不忘开个玩笑。
吴楠入座,将酒放在一边,笑说道:“秀娘真是风趣,刚才我听到秀娘的声音就在想,这秀娘该是一个不倾国便倾城的美貌女子,只可惜隔着帘幕看不清楚,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怪不得武兄能对姑娘如此倾。。。”
“咳咳!”吴楠还想继续说,一旁的武鸿詹却坐不住了,一个劲的咳嗦起来。
“武兄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要不就请先回去吧,这河面上凉气重,对身体不好。”
武鸿詹白了吴楠一眼,没有搭理他。
“吴公子说笑了,小女只是个歌女,何来的福分能让武公子青睐。”秀娘抱起一坛酒,揭去封口,起身给两人满上。
武鸿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大概是秀娘刚才所说的话吴楠并没有听到吧,武鸿詹这样想着。当然,他不可能知道,吴楠不在场时秀娘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吴楠基本上都听到了,之所以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武鸿詹发生什么不愉快罢了。不过,他对秀娘倒是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女子不一般啊,说别人坏话被撞个正着还能如此镇静,不是反应迟钝就是城府极深之人,这秀娘显然是后者。
两人现在都是在互相演戏罢了,秀娘不提刚才的事,吴楠也不提,一个当自己没说过,一个当自己没听见,还蒙在鼓里的,怕是只有武鸿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