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小弟了。”
奚苗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忽地听见屋里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她神色一凛,和小弟匆忙道别就躲到了不远处的树后,探出半个脑袋,远远看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走到了窗前。
不知道奚河跟她说了什么,老妇人狐疑向外面张望,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借着月色也能看个大概。
此人正是把柳玉打了个半死的奚家大娘。
奚苗瞧着这张脸就觉得恶心,扭头跑回了破茅屋里。
茅屋这边连蜡烛都没有,入夜后的唯一活动就是睡觉。柳玉睡在她隔壁,中间只隔着一堵破烂的泥墙,不时能听见妇人压抑的咳嗽着。
她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赚钱,糊里糊涂就睡了过去。
天一亮又跑到了山上采药,午时过后才偷偷摸摸去找小弟,不想被奚大娘她们撞见。
“姐姐,我早上去找了萧大哥,他说,他不方便。”小弟垂头丧气,“萧大哥的腿受伤了,每到下雨就走不动,萧爷爷他们都上山打猎了,我扶不动他。”
“瘸腿的啊?”奚苗惊讶,转而又安抚弟弟。
这是她第一次拜托小弟帮忙,奚河帮不了特别难受,偏着嘴几乎要哭,安慰了许久打起精神回屋里复习她教过功课。
回去时经过萧家门口,奚苗失望往院子里望了眼,原本想要让萧家的儿郎帮忙把奚李氏的逼婚给退掉,毕竟对方也是个读书人,只要坦明因果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哪料对方压根不愿相见。
随着约定的日子逼近,奚苗时常能听见柳玉背对着她唉声叹气,好几回甚至能看见柳玉想要往奚家那边过去,都被她找借口给拖住了。
这几天,她也想了很多办法,可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亲娘的身体又不好,能做的事情有限。
看着柳玉的精神被折腾得越来越差,奚苗心知不能再拖,率性主动去找奚家谈清楚,半途上却碰见了奚李氏。
对方一见她,脸上顿时一喜,上前就拽着她,“二丫,看见你刚好了!赶紧跟婶婶回去打扮打扮,我特意给你买了胭脂水粉,等会儿啊,我们就去见刘老爷,要是合适了,你以后就住在那边,大鱼大肉的,你娘也不用窝在那破烂的茅屋里。”
“婶婶,我不过去!”
“什么,你不过去?”奚李氏拧着她的手,黑脸威胁,“臭丫头,老娘现在不是求你!刘老爷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不去也得去,轮不到你在这里推三阻四!”
奚李氏是个农妇,身体又壮,奚苗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一番挣扎还是被拖到了奚家。
这个时候,奚大娘肯定在屋里等着,要是进去了就真的没有办法再出来了!
她把心一横,张口咬在奚李氏的手背上。
只听对方“啊”的一声吃痛把她甩在地上,一个耳光迎面呼来,“死丫头,你敢咬我?”
奚苗暗惊,连忙侧身避开,清瘦的小脸上满布寒意,“婶婶,既然你们非要我嫁过去,那我们分家吧!以后我和娘亲都不用你们管!”
“分家?”
“对!”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泥土,奚苗厌恶的看向奚家的泥房,“反正这么多年来,你们都对我和娘亲不闻不问,干脆分家得了!”
“谁在这里嚷嚷着说要分家,真当我是死了?”老妇人尖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奚李氏肥壮的身躯一震,回头就看见奚大娘怒冲冲的从屋里出来,她吓了一跳,很快又冲奚苗露出鄙夷的眼神,上前就告状,“娘,除了这个死丫头还有谁?我今早特意和虎子他爹去拜访刘老爷,刘老爷亲口跟我说要见一见这个丫头,你看,她倒好,一口就把我咬成这个样子!”
奚李氏掀开衣袖,露出手背上泛红的牙印,疼得倒吸凉气,“刘老爷那边催得紧,要是误了时辰,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们家里的田就保不住了。”
“我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说?”奚大娘一把将人推开,左右张望一番,生怕被邻居听见她要靠个孙女才能保住家里的几亩地。
此时正是傍晚,家家户户都忙着做饭,外面鲜有人经过。
奚大娘松了口气,上下打量着奚苗。这女娃虽然长得瘦小,但胜在亲爹亲娘的容貌都是上等,长得自然也标致,好好装扮一番定能让刘老爷满意。
“赶紧把人带回去,换好衣服就送过去。”奚大娘瞪了眼,压根不把那句分家放在心上。
奚李氏连声应好,上前就要抓人。
奚苗实在料不到她们这般无耻,话已经说出口了竟也当做没有听见?要不是顾虑到柳玉身体不好,在破茅房里醒来的第一天她就离开了。
“放开我!我说了要分家,你们要是这样子,我就告诉村长!”
“死丫头,你还敢告状!”奚李氏把人抓住,用力掐向奚苗的胳膊,一整块肉都被掐得红肿,“还敢不敢告状了?”
“你放开我!”
奚苗疼得飙泪,胡乱推打着奚李氏,一不小心就挥在她脸上。
奚李氏气得嘴巴都歪了,骂了声“死丫头”,随后就把她的脑袋磕向墙,“今天不教训你一顿,还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放手——啊!”
预期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脑袋反倒像是撞在了一堵肉墙上,温热的体温隔着发丝贴在头皮上。奚苗晃了晃身子,双腿发软几乎跌坐下去。
上辈子一直躺在病床上,从未经历过这种阴毒险恶之事。哪怕这辈子早有心理准备,可亲身体验又是另一番滋味。
险些就要被磕得头破血流了……
“奚婶婶这是何事?”
低沉磁性的男声响在头顶。
奚苗恍惚着眨了眨眼,借着泪水朦胧的视线看见一双手托着她的双臂,修长如玉的五指从青色的麻衣袖子间露出。不等她看清,这双手的主人忽就撤了劲力,将她扶稳。
回头望去才发现手的主人比她高出许多,这一眼只能看见对方的胸口。视线往上移去,方勉强瞧见青年抿紧的双唇,面部的轮廓刚毅却又清冷,一双狭长的凤眼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妇人。
身后分明是一家简朴的泥砖房,青年这般一站,却愣是生出一股滂湃的气焰。
说不清原由,只叫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