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趟下山之行,她过得很是有趣。”南门甫翊平静无波的脸上也不经意流露赞赏之意,将双指放在指尖,一声响亮哨声,阿满停止攻击,纵翅高飞,立在高楼上。
景苑抬头,望向站在高楼处长身而立的男子,一道银光朝着她的方向飞速击来,下意识地拿剑格挡,利剑挡过视野,等到盲区消失,素衣身形已近在眼前。南门甫翊接过先行抛来的剑,刺向景苑。
没有预料到南门甫翊的突然出手,景苑手脚不稳。被凌厉剑锋挑断一缕青丝,转身出手,悬影“咣当”一声弹向南门甫翊脑门,然而剑只击中了一道幻影,便直坠在地。南门甫翊的真身已经已鬼魅之速来到了景苑身后,手中握着的普通剑口抵在景苑脖子上,冷嘲热讽道,“是为师教给你的功夫不好用吗?苑儿就这么迫不及待去学旁人的东西?”
“不……不是……”南门甫翊虽授景苑武艺,人前人后却从不以师傅自居,此番讥讽,实叫景苑慌乱。
“嗯?”剑又近了几分,南门甫翊目如寒冰,不听景苑解释。
“为师对荀王爷的剑法甚是感兴趣,还望景姑娘赐教。”说着手中凝力隔空取到方才落地的悬影,将剑柄塞到景苑手中。
“公子……”景苑不由往后缩了身体。
“拿着!”南门甫翊疾言厉色,锋芒逼人。
景苑手足无措接过悬影,不知如何出手。
“怎么?刚刚一套消元剑法不还使得炉火纯青吗?现在就忘了?”南门甫翊不紧不慢道。
“公子恕罪,是景苑错了!”景苑跪在地上。
“去百药阁溪丰谷禁闭一个月。”南门甫翊信步离去。
景苑呆愕,自己南夏一事做得并不出色,又被发现偷学旁家武功,本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公子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溪丰谷是百药阁中的一处药谷,专植低等药草,多为谷中最低等的弟子浇水打理,品阶稍高便不屑来于此。景苑为南门甫翊贴身手下,又有红梅手印在身,突然现身溪丰谷,倒叫谷中一应忙活的弟子茫然无措,这是来监察巡视?互相递了眼色,加紧了手中速度。哪只景苑竟然背起竹篓,挽起衣袖和他们一样规规矩矩摘起了桑麻叶。
景苑做得极其认真,直到天黑,谷中人尽数散去,她还呆在溪丰谷里靠着悬影宝石剑上夜明珠之光拔草除虫。
“公子关你禁闭,你就真的闷头做起农活来了?”段木生含笑走到了景苑跟前。
“师父?!”景苑喜出望外,她对于段木生这个师父是真心敬爱的,随手放下药篓子,亭亭站立。
“丫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兴致不高?”段木生捋着胡子道。
南门甫翊的责罚不问解释,不讲情面,让景苑心中堵塞,故而埋头在溪丰谷里干起了农活,此番叫段木生一眼看出,景苑窘迫,执拗着不承认,“没有,师傅多虑了。”
段木生了然一笑,景苑是一入谷就丢到他手下的,这个丫头的脾性她怎能不知道,虽是对南门甫翊言听计从,但毕竟也是个心形尚不完全成熟的孩子,需要主人适当的宽纵抚慰,公子到底太过严苛了。
“苑儿修习的寒玉真经为至阴内功,辅承内力的剑招步法也应当出入一派,此番下山,你年纪尚轻,武学修养浅薄,偷学旁门武功,很容易不慎误学相悖之道,对自身造成亏损,公子罚你到此,让你静心明白这个道理,是为了你好。”晚风习习,段木生悠悠说出口的话叫景苑心安不少。
她还以为公子生气了,他以为自己差事做得不好,公子就快放弃她了。此刻段木生的话无异于给景苑吃了镇心丸。
不过段木生提到内功阴阳两别,倒叫景苑想起了荀玄奕。那日荀玄奕助她打开经脉堵塞时,气流入体,与曾经段木生为自己疗伤时的功力何曾相似,难道师父和远在南夏的荀玄奕会有什么关联?景苑狐疑地看了一眼段木生开口道,“师父,可曾认识南夏摄政王荀玄奕?”
段木生面色一滞,心中百味交杂,精神矍铄的脸瞬间多了几分苍老,但也不得不感慨景苑当真心细如发、颖悟绝伦。沉默许久,段木生艰难开口,“玄奕那孩子,是天生的帝王将相之才……”话没说完,就噤声了,景苑见段木生脸上难得的落寞,也就没再开口追问。
幽谷林涧在段木生走后变得更加静谧,“早知道那个老头会如此好心过来看你,我就不来了。”
景苑被声音一惊,看向泉水处的青石头上,柳子然斜卧石块,洁白的衣袍闲闲垂落,悬荡在泉水上空,潇洒清雅。
景苑飞身跃上石板,坐在柳子然身边。有些散漫,自然,“你怎么会来?”
“好像你每次见到我都只会这句话,灵安谷也算是我半个家,为何不允我随意走动?”柳子然笑。
“灵安谷又有何处能挡得住柳门主呢,只我是禁闭之身,被人发现总归不好。”景苑无奈道。
“端木山那老头方才都未发现我。”柳子然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自大和得意。景苑哑然,确实,只要他想,又有谁能放在他眼里呢,望着眼前好看的眼睛,若这是一双没有失明的眼睛,该会怎样耀世绝伦,心绪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惆怅。景苑虽资历尚浅,对柳子然知之甚少,但却无比确认,柳子然的身手心计绝不在南门甫翊之下,又曾听秦绝提起过,柳子然并不是北齐人士,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柳子然甘愿屈身于灵安谷门下为南门甫翊效力呢,景苑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试探着问出了口。
柳子然没有如段木生那般隐瞒,反而释然一笑,语气愉悦道,“苑儿如此计较我的来历想法,我是不是可以当做是苑儿开始担心我了?”
景苑拿柳子然当作为数不多的真心相待的朋友,最是受不得他一副风淡云轻的仙人模样,却说着无赖打趣的言语。不客气回道,“景苑若有空担心别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当苦力了。”
柳子然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依旧能知道身边的小姑娘在毫无顾忌地展露着笑颜,真好啊,如果能一直让她这么无忧快乐,人生未尝不是圆满,若他还是七年前那个与景苑初相遇时的完美少年郎,他一定会紧紧守护着这个小女孩,永不放手。若他没有过往,没有仇恨,他会不顾一切带她走,可恨,他与景苑,都没有选择。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会这样无可奈何地被同一个人囚禁深谷。
掩盖心中苦涩,手覆上景苑发丝,喑哑道,“只要是苑儿问的,我都不会隐瞒。”
为什么?景苑震惊,自己于柳子然就这么重要吗?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我是说,在灵安谷之前。”
一连数日,柳子然夜夜现身于溪丰谷,与景苑赏月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