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云暮破门而入,看到南乔只穿着贴身的中衣,眼底惊惶未褪,忙去检验她是否受伤。
她并未多想,自己和南乔均是女子,没那么多的男女大防。
只是云暮忘了,她现在,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南乔感受到“殷遥”捏着她肩膀的手传来灼热的温度,瞬间有些脸颊发烫,好在天色黑沉,云暮未注意到她的异常。
“要杀你的人,知道是谁吗?”云暮顺便问道。
南乔一怔,唇畔溢出苦笑:“当年我宠冠后宫,无论是皇后,蜜贵妃,玉妃,锦妃,还是赵婕妤,穆昭仪,无不恨毒了我。”
昔日的南乔,肆意飞扬,傲骨铮铮,从不对六宫之人谄媚示好,以至于被陷害假孕而幽禁,她心灰意冷自请入冷宫时,都无人开解宽慰她,为她申冤求情。
“你打算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吗?”云暮助推了一把,傅曦的侮辱、杀手的狠绝,相信南乔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南乔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云暮要的,是借助南乔的势,脱离冷宫,进一步接近权力的核心。
“可是,殷遥,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宫斗的漩涡,哪怕青鸾宫焕然如金屋,午夜梦回,我噩梦惊醒,甚至都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睡不醒、与世长辞。”南乔抚着手上洗衣劳作的茧子,鬓角的星点白发让她眼前一烫,“殷遥,我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有了如此多的白发,皇上,他说他会宠我爱我一辈子,可是,我十七岁进宫,不过四年,我与他的夫妻情分,就已经耗得半点不剩。”
她的嗓音里带着翻涌的酸意,眼角的泪水溃了堤。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云暮不辜负她期望,陪她到凌晨,也将南乔为乔妃时与帝王的点点滴滴了解了个通透,哄她睡下后,云暮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惫地离开。
“殷遥,你能否想法子帮我做一件衣服?”
“你说。”云暮颔首。
南乔毫不客气地将衣服的要求说了,天水碧的颜色与双面绣的工艺倒是不难,只是这蜀锦的料子……
“我希望可以在半月后的万寿节前拿到,届时,我会候在皇上筵席酒醉后回帝宫的必经之路上。”南乔已然有了计划,可提及自己的夫君,帝王轩辕境,她眼底有冷漠,有算计,有复杂,却唯独没有一丝柔情。
“可以。”云暮知道,她在冷宫的清闲日子即将到头。
南乔曾许诺,若她恢复位分,必回让“殷遥”做她宫里的一等侍卫,甚至可以设法把她调到帝宫去做侍卫。
届时,云暮搅混水的机会,可就又多了许多。
一大早,膳房送来了冷宫众人的饭菜,云暮拿了自己的那份,咬了一口包子,赫然看到一张纸条。
她趁人不备,将纸条握在掌心,见那纸上写着,“红玉已死,近期低调。”
红玉……谈逸笙曾与她说过,是谈党安插在帝宫的死间,后来这颗钉子被皇上拔了,据说是被关在宫外秘密审讯。
皇上身边的血滴子,自然不会让谈党的这颗棋子轻易咽气,而且这纸条上说……已死,而不是被杀?
莫非,是谈党自己人下的手?
云暮愈发觉得可能性很大,可是,谈逸笙就不怕保皇派顺藤摸瓜查出马脚吗?
以谈逸笙的谨慎,唯一的可能就是……不是他手下的人动的手。
内力催燃,云暮将那信笺燃碎,陷入了深思,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仿佛被她忽略了。
想到什么,云暮摸出血玉,用锋利的暗器划破手指,滴血上去……
她想知道,红玉的死,是什么人做的。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事,可云暮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事,悄然发生了。
玄天血玉仿佛一个噬血狂魔,良久,仍未有结果。
云暮撤手,去取了白蔻给她的伤药涂抹。
白蔻……她的动作愣在了当场,唐毅先前对姬瑾的反常,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唐毅惯会逢场作戏,可十多年了,他的真心,只向白蔻一人展开。那姬瑾如此做作,缘何能入得了他的眼?
姬瑶是谈逸笙的表妹,险些成为他的夫人,而姬瑾,是姬瑶的嫡亲妹子。
云暮心头一紧,或许,谈党是想离间白蔻与唐毅,让唐毅被孤立,再利用他的武功与智谋,去杀红玉,而谈党则可以高枕无忧,排除在事件外。
云暮一拳狠狠地砸在围栏上,她一直想要利用谈逸笙,却不想,还是被他利用了个彻底。
休沐那日,云暮回了丰瑞客栈,吴掌柜与她交换了个眼神,示意最近一切如常。
常羽正在后堂拿了皂角和洗衣板洗衣服,“唐毅呢?”云暮急切道。
若是唐毅真如她所想,去了皇上派人重重把守的刑部死牢进行刺杀,那么后果……
两千御林军的围杀……
唐毅的功夫比她精进了不止一个段位,十年所学,可单体实力再高,能受得了两千御林军的围殴吗?
这……无疑是九死一生。
常羽顿时心虚得不敢看云暮的眼睛,久别重逢的喜悦消失不见。
云暮的心,沉至谷底。
是不是,如果她能早一点看透这一切,去帮唐毅一把,而不是冷颜相待,唐毅……就不会那么傻?
“吴掌柜,小爷的水晶虾饺呢?”独属于唐毅的声音自楼上传来,虽有些气喘,却中气十足。
几乎是瞬间,云暮脚尖轻点,凭借轻功一跃飞上围栏,稳落在唐毅面前。
“小云……”唐毅桃花眸里满是惊骇,暮字还没说出口,云暮已是跨前一步,将他死死抱住。
“疼疼疼疼疼——”唐毅发出夸张的叫声,八爪鱼一般地晃荡着四肢。
云暮松开他,死死压抑住失而复得般的激动,“好兄弟,你要是敢出事,我取谈逸笙的首级祭你!”
她看着唐毅袖子下厚厚的绷带,他一向帅气的脸上多了几道擦伤,腿明显有几分站不稳,左手更是被绷带缠得如木乃伊一般。
“你知道了?”唐毅扯出一抹自诩风流潇洒的笑意,又牵出一丝疼痛,他登时倒抽了口凉气,脸上的青紫分外扎眼。
云暮立刻扶住他,“走,我扶你回屋。”
唐毅摇了摇头,执拗得像个孩子,“不,我自己来,姬瑾的事,我已经伤到小蔻了,本少爷要和女人保持距离。”
他似乎又觉得有些尴尬,调侃道:“虽然你现在不像个女人,不过,以后早晚会是……”
“唐、毅!我怎么不像女人了?”云暮挑了挑眉。
云暮又和这个毒舌帝互怼一番,这才切入正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姬瑾有问题的?”
唐毅高深莫测地捧着桌上吴掌柜刚派人送来的水晶虾饺,用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才含混不清地说道:“本少是个男人,姬瑾这样的女人,本少见多了,她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论泡妞,有些技巧,云暮这辈子也不会理解的。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要自己承担这些?”云暮忍不住动怒,他到底知不知道,潜入刑部大牢杀人,他是在赌命。
“呵……”唐毅吃饱喝足,唆了唆手指头,换了个姿势躺在摇椅上打着饱嗝,“小云暮,你要复国的事,为什么不和欧阳琛说,让他帮你?”
云暮牵出一丝苦笑,唐毅的意思,她懂。
他们做的都是刀尖上行走的事,把心里看重的人排除在危险外,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云暮如此,唐毅亦如此。
所以他宁愿让白蔻恨他、骂他、打他,也要拼着送命的危险,自己承受一切。
前往刑部的前一晚,他写好了遗书。
共三封,一封给白蔻,一封给云暮,一封给八歧先生。
太师府。
茶厅,娇媚的女子素白衣裙上只一根宽大的碧色腰带束在腰间,更衬得那腰肢不盈一握,行动间如嫩柳扶风,处处皆是媚艳。身上尚且带着沐浴后的水珠,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尖俏的下巴徐徐滚入胸口隐隐露出的沟壑,而脖颈之上,分明是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姬瑾,你想干什么?”谈逸笙手里的公文翻了一页,薄唇星眸,神色冷清。
美人出浴,他却不为所动。
“姐夫,你真的,不想要我吗?”姬瑾那张和姬瑶一模一样的脸,露出妩媚入骨的笑,她顺势往谈逸笙身边的椅子上一坐,一股甜香顺势而出……
“要你?”谈逸笙忽地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戴着扳指的手勾起姬瑾的下颚,眸光睇着姬瑾眼梢的羞涩,岑冷一笑。
“要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女人,本太师还要接手一个破败如浮絮的姬家,你莫不是以为,本太师没脑子?”
姬瑾的脸色,由白转青。
“收起你的惺惺作态,一个唐毅,你都哄不住,还要本太师出手,废物。”谈逸笙拂袖而去,鄙夷至极。
“高远。”谈逸笙唤道。
“属下在。”
谈逸笙狭长的墨眸闪过锐利的光芒,“既然二管家放她进太师府,那么,送姬瑾去二管家屋里。”
“高翔,安排马车,本太师进宫一趟。”
紫禁城·寿康宫。
谈逸笙行至进前撩袍跪下,步履从容,神态自若。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西太后镶嵌着红宝石的寒玉护甲在玉如意上轻划,松松的发髻插上了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凤珠钗,年过半百,可她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脸上透着算计的冷芒。
“千岁?哀家的寧儿,被皇帝禁足罚奉,哀家何从万安?”西太后横眉冷对,那日轩辕寧找云暮的麻烦不成,反倒搭上了自身,西太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