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然见盛逸云已经睡去,才从内阁出来。见外屋一群人个个满脸紧张的神色,只是交代一句就走了。说再多也是无用,自己此刻越是淡漠,她们才越是放心。
慕容泓灏见暮雨想进来却又不敢,悄悄在屏风外面探头,招手让她进到内阁,交代一句。
暮雨领命出来,命屋里的人都散了,自己也跟着出去。掩了门留下慕容泓灏一个人守在床边。
盛逸云似有不适,轻轻呻吟一声就皱着眉头沉沉睡去。伸手为他将眉头抚平,慕容泓灏深深的叹息。
究竟是身体的病痛让你难过,还是心里的郁结让你不安。逸云,我是不是只能隐忍着才可以陪伴你,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够更靠近你。
“如何了?”楚琼羽走进内阁,看见慕容泓灏的表情,愣了愣站在原地。
“无碍,只是染了风寒。”收回手,慕容泓灏站起身,看看她,“你陪着他,别让他掀了被子再着了凉。”
“是。”点点头,往里面走了两步,在慕容泓灏错身离开的时候,却叫住他,“您别罚的重了。”
“自有分寸。”又看了眼睡不安稳的盛逸云,慕容泓灏再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
慕容泓灏今日的表情,楚琼羽第一次见。在看向盛逸云时的怜惜与温柔和刚才出门时的冷峻如何都相去甚远。一个人到底要怎样冷静,才会有这样明晰的感情。
看看深睡的盛逸云,楚琼羽轻轻的坐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
“怎么就病了?”杨玭玥坐在桌前,看着一屋子的低垂眼睑的人,“这么多人跟着,都是怎么伺候的?”
“是暮雨的罪过,没有伺候好先生。”暮雨说着就跪到地上,连连认错。
“这时候你能瞒住什么?”伸手将她拉起来,摇摇头,“你也看见了表兄的样子,到现在一句话没有骂。可是你能唬过去的?”
“少夫人,是暮雨没有尽责才让先生病了。”暮雨仍是低着头,却回答的不卑不亢。
“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怎会没个原因。”杨玭玥知道暮雨是问不出什么,就转身问一旁的暖玉,“你说,平日里就你与先生在一起久些。”
“前日早上,先生到鸳鸯殿寻少夫人,许是吹了风。”暖玉欠了欠身,也没抬头,眼睫遮住她所有的心事。
“不是暮雨伺候了起来的事?出门前我遇着了,见还穿了今年新制的风氅,怎么会惹了恶寒?”杨玭玥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当。
“那日是暮雨陪着伺候。”暖玉轻轻的话语,却引来暮雨一阵惊悸。
“在殿里见少夫人穿的单薄,先生就把风麾给少夫人披了。”这事暮雨谁都没敢告诉,明知是讨骂的,怎么会对别人讲了。只是纳闷暖玉怎么会知道。
“她就由着?!”杨玭玥登时站了起来,好容易稳了心神,“你也不劝。”
“是暮雨疏忽。”暮雨弯下身子,只是认错。
“回来可炖了姜汤参茶的补了?”杨玭玥知道这也是暮雨无能为力的事,也不再迁怒她。
“炖了,先生也用了的,就不知怎么还是病了。”以寒忙应声,这几日可是她亲手炖了给送过去,看着用了才回的,明明一直都注意着可还是让凉着了。
“你不知,我告诉你。”慕容泓灏推门而入,横眼扫了屋里的人,“前日在殿里穿的单薄,昨夜又在奉先殿吹了风,刚才还因挂心若水没披风氅就到洞天馆去了,也没个人跟着。你们都玩疯了吧!”
平平静静的话,却让一屋子人都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应声。连杨玭玥也不敢回话,只是等,等他给个结果。
“罢了,都散了吧。”过去坐在桌前,慕容泓灏深深叹息,“暮雨怎样也做不得逸云的主,也是我疏忽了。”
“表兄,有些事您也不能周全的。”杨玭玥还想着怎么就不计较了,原来是因着当时他也在场,就把过错都计算在自己身上。
慕容泓灏笑了笑,舒口气才说,“你还不是怕我责罚她们才在这里,这会子你的逸云倒不重要了?”
“逸云无碍吧?”杨玭玥愣了愣,才问。
“没有引发旧疾,无碍。”拍拍她的手,慕容泓灏又说,“琼羽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怪她。”
“三年前她要是见逸云病成那样,就知道自己窃喜的那些温存是多么愚蠢。”杨玭玥摇摇头,笑了起来,“妹妹想要的幸福真是简单的教人羡慕呢。”
“今晚谁值夜?”慕容泓灏也不去应话,转脸问暮雨。
“是暖玉,”暖玉应声就要起来,“这就过去……”
“暮雨去吧,你留下。”慕容泓灏扬了扬手,暮雨应声起身,领着屋里的人都散了。
“我看看逸云去。”杨玭玥也跟着出去,就留他们两人在屋里。
暖玉跪在地上,没有慕容泓灏的话也不敢起身,就那样静静的等着。
“逸云是不会把暮雨遣到别处。”慕容泓灏倒了杯水喝下去,冷了口,寒了心。
“暖玉不敢。”一愣,暖玉忙低下身子。
“连逸云都敢算计的人,会不敢算计他的一个贴身近婢?”慕容泓灏笑出了声,瞬间又寒下脸,“三年前的事,逸云忘了,你也忘了?”
暖玉不敢应声,只是深深的拜跪于地。
“可惜啊,你怎么算都算不过天。”慕容泓灏看着暖玉,眼里结了冰。
“暖玉只是想要留在先生身边,没有想害任何人。”暖玉肩膀颤了颤,觉得深寒入心。
“喜爱,你可笑的喜爱就是让你爱的人和你不爱的人都受到伤害?”慕容泓灏过去拉暖玉抬起身子,直直的看着她,“知道吗,逸云真的来跟我要你,可是我不许,我不许一个算计他的人留在他身边。”
“那……”暖玉全身颤抖起来,害怕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逸云觉得亏欠,我才带他去接你。原以为你真的就知足安分了,没想到在外几年,更长本事了。”松开她,又坐回位子,“你明明看见逸云穿的单薄,却不为他加衣保暖,只是等着看逸云病了,就会处罚暮雨。暖玉你的心,怎么让我相信你对逸云的情。”
暖玉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只知道三年前慕容泓灏那么坚决的反对盛逸云纳她为妾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步步为营才有了那个局面,没想到他竟是怀疑自己的心意。原是认定了的至死不移就是真的喜爱,可事实却是伤害了那个口口声声说深爱的人。
“三年前,逸云险些就没了。”闭上眼睛,慕容泓灏伸手按按疼痛的头。
这更是一个让她承受不起的事。她难以想象盛逸云流连病榻,恹恹不起的样子。他应该是英姿勃发,谈笑天下的俊雅,永远都不会衰残老去。
“若你再敢造次,我就收了你的命!”拂袖离去,带动屋里的风。吹落暖玉脸上的泪,吹碎暖玉的一颗心。
我只是想要更靠近你一点,我只是嫉妒暮雨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得到你满心满眼的疼惜,真的不是陷害,真的不知道会使你这般危险。
月色很美,慕容泓灏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垂着眼睑,满腹心事。
落仙若是放弃修仙,会是怎样的局面,别说逸云承受不起,换了是谁恐怕都无法承担。
命运本就有自己的定数,我们守着自己的本心都难,何况是改变别人的心意。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呢?
花间独酌的你,迎风负手的你,揽香入梦的你,无论是怎样我都能看到你内心的渴望和落寞,唯有此刻,再也看不到你的眼底。原以为你既已看透我的想法,定是知晓我的心意,却不想一句试探竟换来了你更远的疏离,原本就要说出口的话,现今如何还敢跟你说明。
“怎么就让自己病了?”翻身,面朝墙壁躺着,慕容泓灏喃喃的叹息。
在外阁收拾画卷的淑雯听到,顿了顿才说,“昨夜在院里,还见着先生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闻言慕容泓灏就从内阁出来,靠坐在房中软塌上。
“后半夜的事,说了几句见他穿的单薄,还回来拿了您的风氅给他披着。”放下手中的东西,淑雯过去在他示意下坐到了椅子上。
“怎么不告诉我。”
“没想着会病了,怕说了您担心,就瞒下了。”淑雯见他疲累,起身给他揉着肩膀,“现在想来,兴是昨夜凉着了。”
“先生心思细腻,坐一坐就忘了时辰,以后不许瞒我。”头靠进淑雯怀里,慕容泓灏闭着眼睛任她揉着。
“嗯,记下了。”淑雯点头,却想起了别的事,“王爷傍晚来过,还留了个锦盒。”
“可留下什么话。”
“没说,只是坐了坐就走了。”
“把锦盒拿来我看看。”慕容泓灏坐直身子,等淑雯把锦盒递过来,打开。
锦盒内只一枚血红色的扳指,通身色泽圆润,一看便知是宝物。淑雯看着那扳指在烛火下莹润的光泽,心里的惊诧只是一瞬,见他拿着扳指似在沉思,也不敢再开口。
拿在手中把玩着,慕容泓灏眼神沉了下去。你如此轻易的把羌国交付到我手上,可知,我在几日前已经把天下推了出去。这玉玲珑,你终究所托非人了。
淑雯见慕容泓灏已经没了睡意,就去沏了茶摆在他手边。
“这个洛云帆……”慕容泓灏忽的笑了,端起茶喝了口,“这么淡?”
“夜了,还是不要喝浓茶,免得又睡不踏实。”淑雯还在整理桌上的东西,随口和他说话。
“那么多吗,你都弄到这般时候?”早上似都看见她在收拾画卷,这都深夜了却还没有收拾完。
“早上原是要收拾了的,可是一忙就耽搁了。”淑雯见他放松下来,就随口问,“公子此次出门满怀心事的,为了先生吗?”
话音甫落,慕容泓灏竟猛然起身,“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什么流言没有听过?今天是胡言什么!”
“公子莫恼,我就是随口说的,什么流言还能让我来问您。”淑雯见他生气,愣了愣竟觉得委屈,反口回他。
慕容泓灏不理她,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的满月,半晌才说,“你是不是也在臆测我与逸云的感情。”
“公子待先生的心,日月昭昭,还要臆测什么?”毕竟是跟了他太久了解他脾性,知道他是因为盛逸云病了才会心里烦郁,也就温声回答不再生气。
“夜凉了早些睡吧,东西明个儿再弄。”没有看淑雯一眼,就回内阁睡了。
抬头看着画屏上那树妖娆的桃花,淑雯微笑起来。
别人怎样的臆测又能如何,反正你们谁都不会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