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四季皆是寒冷,只是冷的度并不相同,春日虽冷,却不会飘雪,夏日虽冷,却也有太阳照着,秋冬之时,便会飘起大雪,洋洋洒洒,飘满整个北疆国。
此时便是冬季。
屋里点着暖炉,我与祖母和千雅姐姐正商议着婚嫁事宜。
“千雅姐姐,你出嫁了,星儿怎么办。”我侧头靠在千雅姐姐身侧,把玩着手中的流苏。不愿去看千雅姐姐此刻艳丽的样子,也不想和她分开。
祖母揉了揉我的发,让我从千雅姐姐身上起来。
我嘟着嘴,不愿理祖母。
“傻孩子,你千雅姐姐是嫁给你表哥,亲上加亲的喜事,还如此不高兴,又不是将你嫁了出去,难得来祖母这,还不高高兴兴的。”祖母调笑道。
千雅姐姐也笑着。
我面色报赧,“笑罢笑罢,我便是舍不得了。表哥虽待人极好,长相倒也入得了眼,只是已经有两房妾室,虽是正室,又如何能委屈千雅姐姐,加之若是嫁去,我想见千雅姐姐更是难上加难。”
千雅与我,曾说过,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虽是相府皇家从无真情,但千雅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般,自家兄长,我也怕亏待了不是。
祖母放下手中正在挑拣的首饰,无奈地摇了摇头:“本以为你做了郡主入了皇宫,能敛了小孩子心性,奈何愈加顽劣了。”
千雅姐姐及时出声:“我便是欢喜妹妹这孩子心性。”
祖母知我与千雅还有话要说,称困离去。
千雅屏退众人,才放下手中物什,取下头上重物。
“这金银首饰,真真压得我颈子疼。”
闻言,我起了身,走到千雅姐姐身后,替她揉了揉。
“当今长宁郡主给我揉肩,岂不折煞了我。”千雅揶揄道。
我加重手中力道,似是宣泄不满:“倘若千雅姐姐嫁与表哥,今后我出宫何以得见。”
千雅回过身,报以抚慰一笑:“这有何难,你下次出宫时派人知会我一声,我便循着探望姜夫人的由头来看你便是。”
我点了点头,只能作罢,姜夫人便是我祖母,一品诰命夫人,千雅是裘府嫡女,虽是嫡女,但裘府无我姜府地位高,祖母见我与千雅相交甚笃,让我认了千雅作义姐。
“姐姐若不愿,我便去找那东方衍,让他撤了圣旨…”
我话音未落,便被千雅堵住了嘴。
“当今圣上的名讳,岂是你能随意乱叫的,当心隔墙有耳,惹了麻烦罢。况且这亲事是祖母求的,你想气死她老人家?”
见千雅如此谨慎,我虽不屑,倒也收敛,咕哝了句:“这十年不都是这么叫过来的。”
“你表哥有才有权,天下女子仰慕其人多者,如此年纪只有两房妾室,我虽与你说过不愿与他人分享,但男子三妻四妾终是寻常事,若我嫁与他人,倒不如嫁与你表兄。”
我不语,千雅知我不悦,依旧柔声劝诫。
“明日我便出嫁,你怎的比我这新嫁娘还要愁苦,莫不是我说你,圣上给了你至高的荣耀,皆是因宠你,你可不能恃宠而骄过了头,时刻谨记,那人是圣上,你身上的荣辱,如今可是牵扯着裘家与姜家。”
我颓了气,“这至高的荣耀我怕是无福消受了,宫里规矩拘着,踏足的地儿皆是四方的,每日除了堆雪,便再无趣事可做。如今若不是姐姐要嫁人了,那东…皇上怎么可能放我出来。”
“若不是我早知你玩闹心性,便觉你在我跟前耀武扬威,宫里人心不比宫外,虽知你因当年之事对圣上多有芥蒂…”
我拽了拽千雅的衣袖,及时阻止她长篇大论,撒娇道:“我的好姐姐,眼瞧着天快亮了,嫁人最是繁琐,你还不快休息一下。”
果然这话将千雅的视线移了去,玉手整了整发髻,冲我道:“快看看,发髻可有乱了,妆容可有花了,我怎会安睡,紧张得紧。”
“我瞧着姐姐,凤冠霞帔,赛过天仙。”我由衷一叹。
千雅捏了捏我的脸,无奈笑笑:“嘴里抹了蜜,允许你到时多讨些喜糖吃。”
——
千雅的婚礼,因是在姜府出嫁,又因我这个长宁郡主的送嫁,变得风光无限,都城锣鼓喧天,热闹了整整一日。
直至夜幕降临,也未曾停歇。
仅仅一日,我的千雅姐姐,便嫁做人妇,她已入洞房,我纵使再不舍,也断没理由再跟去。
便一人在屋顶上,扫了处雪,坐了下去。
望着漫天星空,喝着酒。
在姜府深院的时候,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如此江湖侠女的作风,奈何就算爹娘祖父祖母再宠我,也断不容许我惊世骇俗。
忽然一道疾风闪过,我却并未闪躲。
熟悉的声音传来,沁着冬日的冰凉:“莫不是喝醉了,警惕心也如此之差。”
我侧身望了一眼,来人一袭紫衣,墨发如瀑肆意潇洒,一张脸如声般皆透着冷漠疏离,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
每每见到师傅,我便会惋惜他是如何不珍惜自己的妖孽容貌和风华年纪,大好时光不去给我拐个师娘,却尽钻研些武功医药。
心中不畅快,我便又自认“豪饮”了一口。
“徒儿在这世上所识的人,有如此高强武功的便只有两人,一是师傅,二是当今天子,且不说天子不可能出现在这,师傅独有的草药气息,我也一闻便知。”
在江湖之中,师傅是第一高手,在朝廷之中,圣上是天下至尊,二人武功,也算旗鼓相当。
见他甚是高兴的点了点头,夺过我手中酒壶,问道:“何事不快。”
“师傅可知,我的千雅姐姐嫁与了我的表哥。”我望着漫天星空,不知如何说出。
“那岂不是亲上加亲。”师傅不谙世事,在外人眼里脾气古怪,除了一身武功和研究药理,师徒六年,便是以逗我为乐,教我为趣。
又刮起零星小雪,是原本在树梢上的,北疆的雪是松散的。
“长毅是我表兄,但是终归是旁系,师傅可知,我姜氏兵权大半在其手中,而表兄又是东方衍亲封大将军。”师傅向来不计较称呼,我也觉着还是叫东方衍顺口,便将称呼改了去。
“你祖母想将兵权再次夺回,意图谋反?”师傅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淡然说道。
我心下一惊,大逆不道的话师傅说的如此悠然,但被师傅这无畏天地的样子气的哭笑不得,罢了,夜深人静,谁会注意这里。
“只叹祖母再疼千雅和我,也只是让姐姐成了权利的牺牲品。”
师傅斜眯了眼,“星林,为师从前竟没发现你有这般深沉的性子,这庙堂果然不可多待,随了师傅闯江湖去,还我一个活络的姜星林。”
我怅然:“若我能舍下这些,定然随师傅远走。”
一时无言,冷风吹得我醒了醒酒。
“师傅可知,六年前因何得以救我。”
“不啻姜府遇仇人追杀,你当初是与我这般说的,但我心底终究还是不信,你不愿说,便不说。”
心中微暖,那便是师傅。
“这事颇有渊源。”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