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叶寒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他觉得胡哲此刻的状态并不正常。
先是监狱里面的那群牢犯身上散发的气味儿,然后又是白衣男子来诊所持枪唬人,随后是胡聂的父亲胡哲,叶寒总感觉他们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个急刹车,定在了原地,嘴里喃喃道:“不对,胡哲不是心脏病,他拿的那些药里面有吗啡,他买吗啡来做什么?胡父为什么要给他开吗啡?难道……”
叶寒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迅速急转回头,准备去丰源村搞清楚这些事情。
这条去往丰源村的小路更黑了,秋日的月亮不再像夏日一般明媚清澈,绽放出璀璨的光泽,甚至可以把大地照亮。
田埂的两旁,是黄色的稻草田,早已被农夫们砍了一半,另一半还在刷拉刷拉地响。
左边的田野中有一个泥沼,走夜路的人如果不慎陷下去,几乎难以逃生。
长年累月没有人管,也不知这个泥沼淹死过多少动物。
田埂的尽头便是一条水泥筑的小路,小路的两旁有两条水沟,水沟里的水哗哗流淌,释放着臭气。
农田里面所有的水一定都会被引流至这条勾中,然后排走。
当叶寒走到这条小路上时,忽然间有一个醉汉朝着他扑了过来,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叶寒的肩膀上,疯狂地打嗝儿。
“卧槽,大哥,你没事儿吧?”叶寒惊讶地问道。
醉汉很自觉地把自己的脸从叶寒身上撕开,醉醺醺地道:“没事儿,没事儿!小兄弟,来喝一杯?”随后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
叶寒淡笑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你自己留着喝吧,这里没有灯,路黑,你注意小心点儿别摔着了!”说完,他便举步朝着胡聂家快步走去。
丰源村那栋只有一层的小房子,从远处看去,仿若与这丰源村其余的房屋格格不入,略显滑稽。
叶寒来到这里以后,没有想要进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外面观望。
胡哲的房间中开着灯,他就是想要看看胡哲房间里面的情况。
房屋的两边延伸出来的各有一竖排成年人那么高的小墙垣,风吹雨打,已经裂了口子,很明显,胡聂家原本是想在家门前修建一个院子,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没有搭建起来,大概是因为实在没钱了吧。
叶寒看了许久,找好位置,随后一个俯冲,在左边的墙垣上轻点一下,凌空掠上了屋顶。
然后他从屋顶上伸出头来,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向胡哲的卧室。
胡哲此刻正坐在床上,拿着针头给自己注射某种无色的液体,桌子上的空盒子原本装着的是吗啡。
卧室的一个角落,有一个大水缸,水缸旁边有一个冰箱。
叶寒在那里观察了许久,胡哲将液体注射完之后,将冰箱中的冰块儿倒进了水缸里,随后整个人便迈着腿浸了下去。
这一怪异的举动令叶寒倍感神惑。
本就有些寒凉的秋天跑进装满冰块的水缸里,一般人一定不会受得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叶寒不禁喃喃道:“难不成胡聂的父亲在吸毒?”
他心里暗隐隐地想:“莫非胡哲的毒瘾犯了,忍受不住,但是毒品已经所剩无几而且没有钱买,所以用吗啡代替。吗啡有成瘾性和致欣快感,但是医用的吗啡剂量很小,所以他将自己放入冰水之中,抵御毒瘾所造成的身体难以抵抗的痛苦。这是什么奇怪的操作,难道连吗啡都能代替毒品了吗?吗啡这种药物本来就有很大的副作用,胡父说他有心脏病,但是只有心脏衰竭的患者才能使用吗啡,胡哲的样子并不像是心衰,如果说是心衰的话,他早就已经躺进医院了,哪里还能活动自如,那么胡父为什么要撒谎呢?胡父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些什么?”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迅速地跳了下去,来到胡聂的卧室外,从窗户望了进去。
胡聂依旧在捣鼓着自己的玩具,一个人玩玩具岂非也太无聊太孤独,他不由得为胡聂感到辛酸。
他很想要进去,可是却又不敢进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进去以后,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思考了很久,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担心如果胡哲真的吸毒的话,被警察抓走以后,胡聂就变成了一个人。
失去父亲的滋味儿叶寒儿时就亲自经历过,他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多管闲事而毁了这个家。
但是他又担心胡聂的人身安全,因为一个瘾君子能够干出很多正常人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自从来到这里,叶寒觉得令他烦恼的事情是越来越多,这些事情其实他都可以假装视而不见,但是他的良知却过意不去。
他决心再找个时间,趁着胡聂不在的时候去和胡哲好好地谈谈。
……
回到治川镇以后,叶寒给胡灵汐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晚点回去,叫他们不要担心,于是一人便在治川镇的这条东西交错的大街上转悠起来。
大街上的霓虹灯闪耀着璀璨的光泽,外面的世界依旧是那么美好,但是胡灵汐却要呆在自己的卧室乖乖地做作业。
胡灵汐并没有告诉叶寒,胡氏诊所只剩下她一个人。
胡父这么晚去了哪里,她其实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出去办事去了。
至于办什么事情,她也没有问,因为她觉得别人不想告诉她的事情,她如果问了,岂非不太好。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懂事了一点!
此刻,她正在电脑桌前写着作业,却还是时不时地会看向窗外,希望外面的某个人能够早点回来。
她的要求并不高,她只希望看到自己关心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早就已经心满意足。
这或许都不算是一种要求。
屋子中,只剩下她台灯的光亮,台灯打在她的脸庞,一搭黑,一搭白,轮廓分明。
她的样貌惹人怜爱,一个人呆在这偌大的房子里,一定会感到害怕。
但是她似乎懂得怎么抵抗自己的害怕,那就疯狂地做题,等自己的全部心力都融入题的海洋中时,恐惧也就渐渐消匿。
秋风萧索,叶寒在大街上行走,他希望风能够带走他烦乱的思绪。
大街上的行人依旧很多,夜市不论四季,都一定会有人出来,除非下雨。
西巷有个烧烤摊,叶寒就在路过烧烤摊时,忽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边:“兄弟,坐下来喝杯酒吗?”
叶寒回过身去,还以为是谁在跟他说话,乍一看,原来是今天下午刚认识的那位力惩纹身男的交警。
叶寒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见他,对于这样有个性的不畏强权的男子,叶寒是十分喜欢交这个朋友的。
他二话不说,便走了上去,坐在了这名男子的旁边,还没开口说话,这名男子便拍了拍叶寒的肩膀,感谢道:“今天如果不是你,那个小崽子这次估计就要逃脱了。”
他的手白皙有光泽,叶寒不禁都想要请教他是如何变得这么白的,不过他却只是笑道:“举手之劳嘛,我这人有一个习惯,不管是遇见什么样的车,我第一时间都会先记住车牌号码,秋后算账。”
交警直点着头:“你这个习惯确实挺好,看来以后我也要好好地养成这样的习惯才行。”
叶寒看向桌子上的菜:“这些菜不够吃,我们再点一些。”于是,他便朝着烧烤店里面的小伙计招了招手,随后连菜谱也不看,直接对着伙计吩咐道:“来十串鸡胸肉,十串鸡心,十串韭菜,十串鸭肠,十串羊肉串,十串牛肉串,还有十串羊腰子,以及两大杯扎啤。”
吩咐完后,伙计便一溜烟儿地回去了。
而男交警却睁大眼睛看着叶寒,笑道:“十串羊腰子?兄弟,我没听错吧?一串可是三十块钱呢!”
叶寒眨了眨眼睛,道:“这有什么,正紧的羊腰子起码值五十。我们两大老爷们儿的,多吃点这怕啥,吃哪儿补哪儿,我最喜欢吃羊腰子了,对肾好!”他说这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信,烧烤没什么对身体好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又转口道:“对了,你叫……”
男交警放下竹签,伸出手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向天!”
叶寒也伸出手和他紧握了握,道:“叶寒,我在胡氏诊所工作!”
叫向天的交警一脸惊讶,笑道:“原来你是个医生啊,哎,看来我们真是同命相连啊!”
叶寒眼睛瞬了瞬,诧异道:“同命相怜!”
向天又吃了一串羊肉,说道:“我们干交警的每天开罚单,跟那些违反交通规则的司机宣教,说这个说那个,说得嘴皮子都破了,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小心驾驶,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都是为了他们好。可是他们却非但不领情,还气焰嚣张的反驳或者威胁,我看,我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别人撞死。而你们干医生的,每天治病救人,治好了留下了后遗症,家属还得怪你,治不好了,家属更怪你,也指不定哪天就被病人或者家属砍死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同命相怜啊?”
叶寒左脸微抽了抽,在尬笑着点着头。
向天说的话非常犀利刁钻,可是却也不无道理。
如此说来,叶寒到真是觉得医生和交警同命相怜了!
烤串已经端上,酒也已经抬了上来。
叶寒举起扎啤,直接豪爽地说道:“来,干,我就喜欢教你这样的朋友,有钱人算个屌,有钱人就可以横行霸道吗,现在的人是越来越害怕有钱人了,像你这样的好交警真是越来越少。”
向天也举起扎啤与叶寒碰杯,随后一股脑地喝了大半瓶。
叶寒只见他把扎啤狠狠地扣在了桌上,满脸惆怅地叹息道:“是啊,不过正因为我这样的性格和处事,所以才被从城市交警部门调到了这个小小的乡镇来,哎~”
叶寒凝视着他,道:“哦?”
向天缓缓道:“三年前,清江市有一个富商喝醉了酒,撞死了人,被我逮到。然后上司看到他家有权有势,他也赔了得点钱,私底下也给我上司一点钱,因此我上司就想要放了他。我不同意,他就和我起了争执,所以我就被调到了这里来了,至于那名富商到最后怎么样了,哼哼……只是可怜了死者的家属啊!”
话只说了一半,可是谁都可以听懂了。
他又是辛酸地叹了口气,叹息声中俱是失望忧伤之色,他已经将那一大杯扎啤全部喝光,又幽幽地说道:“现在想想,调到这里来也好,没人管,工资是少点,不过倒也落个清闲。”
叶寒也只是摇了摇头,除了感慨这世态炎凉,并无其他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