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离那讲法收徒之日仅有一天,长安城相较于前两天,从热闹非凡变得杂乱了起来,乃至于有些人满为患。
李玄闻刚给老骡子送去一捆料草,摸着仅剩下的两枚铜板,有些愁眉苦脸的样子,吃了这顿,下顿可就真没着落了。
住在长安这几日,李玄闻最喜欢的,还是顺着官道到湖边溜达一圈儿,那儿的水清澈至极,因为天气炎热的原因,水亦是温的,不少女子都趁着阳光正好的时候下水嬉戏,宛若鸳鸯戏水,一副绝美画面。
只是昨夜不知为何突然降了霜,连温度都跟着下降了不少,今日怕是再难看到这莺莺燕燕的场景了。
叼草携棍的青年背手在湖边走着,嘴里哼哼着歌谣,“悄悄吁,低低话。厮抽抒,沾沾掐掐。终是女儿家不贯耍,庞儿不甚挣达。透轻纱,双乳似白牙……”
这歌儿似不像诗的东西,都是李玄闻听那些个江南才子说出的艳情话,他记忆好着便听来编成歌唱,寻常人家的女子听了他这一开嗓,就立马羞红了脸跑开,骂上一句‘登徒子’,如不是见他还有点儿俊样,怕是要乱拳打死才好。
望着平静湖水,李玄闻收敛起先前那副笑容,有些唉声叹气的看着手中这柄不是剑的神剑,便想起了梁月,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又回了昆仑山脚,还是去行走江湖了。
不过听闻那天命道人早些年就已经成了玄境高人,江湖传闻他曾与茅山道人玉须子赌气打斗,一剑之威削去太峨山峰顶,名震江湖。
可偏偏梁月那家伙却指名道姓的让他去找那天命道人决斗,且不说李玄闻这三脚猫剑术,便是梁月口中所说那威势无双的三剑,能否比肩天命道人都还不好说。
不过李玄闻轻狂少年一个,若是真打不过,大不了跪下叫几声爷爷,那天命道人当着天下人的面,总不至于和一个小辈为难。
李玄闻如是想着,愈发觉得可行,点了点头之后下意识低头,发现岸边儿上竟还有女子素裙一套,上面放着钱囊以及一对匕首。
看向平静的湖水,李玄闻寻思着,难不成有女子在这么冷的水中脱干净了洗澡?捧起这身素裙,一股沁人的幽香传入鼻中,立时有些醉醉的,李玄闻可不曾闻过这么芳香的味道。
这时,平静湖面突然荡漾起波纹,一个人影冒出头来,看着岸上的李玄闻皱了皱眉头,“公子,能否将小女子的衣服放在原处?”
李玄闻吓了一跳,又颇有些镇定的道:“姑娘声音这么好听,不像是行走江湖的女侠。”
“钱囊里一百五十两银归你,请公子将衣物和匕首归还,小女子感激不尽。”
李玄闻本还想要调笑这姑娘几句,不过听到她声若冰寒的语气,也就没了这份心思。便乖乖的将衣物放回原处,从钱囊中取出一两银子,道:“在下没有恶意,不过确实是断了顿,下顿怕是不能饱腹,我只取一两碎银子,若是以后再见自当归还。”
“请公子回避片刻,小女子这就上来。”
“你上来后总不能一刀宰了我吧。”
女子咯咯笑道:“公子放心,假女侠可杀不掉男子汉。”
李玄闻大笑一声,“还是算了,我这就离开,姑娘切莫见怪。”
本打算着溜之大吉,可李玄闻刚没走出十步,便听见后方传来‘扑通’的出水之声,不等警戒便再次听见了那女子的声音,“公子留步。”
李玄闻回头便是愣住了,出水芙蓉说的便是这般,刚才那女子在水中露头看不真切,可眼下她已经换好了素裙,头发湿漉漉的。仪容不俗,眉目清明,出落落的动人至极,李玄闻可从没见过长成这般模样的女子,分明应了他心中那对‘天下第一美女’的幻想。
“公子可是觉得小女子模样不端?”女子笑问道。
李玄闻摇头道:“你长的要是不行,那这天底下就没有好看的姑娘了。”
“公子真会说话,怕是个花丛高手吧。”女子掩嘴笑道:“你现在不怕我杀了你吧。”
“怕。”李玄闻道:“姑娘要是不想借在下这一两银子,那还回去就是。”
女子摇头,张口问道:“公子看样子不像长安城内的人,莫不也是来这听道长讲法的?又或者打算拜师修道的?”
李玄闻回应道:“差不多,我不太确定。”
女子‘哦’了一声,随即出声道:“如果公子不嫌弃,能否带小女子逛一逛这长安城,也好见识一下京都风光,待明日开坛,你我再共同前去听法,如何?”
李玄闻有些迟疑,没想到这样天仙般的人儿竟然邀请自己一同游玩,不知道安了什么心。不过此刻心里却乐开了花,只是这样逛上一天,一两银子怕是……
那女子说道:“这两日吃喝住行我全都包了。”
李玄闻笑着点头,“好,甚好!”
……
身边跟着这样美丽动人的姑娘,光是走在街上便引来一道道目光,瞅得李玄闻浑身不自在。反倒是她一脸淡然,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女子出手阔绰的很,一路上不知买了多少吃的,这娇小的身躯才那么一点儿肚皮,竟然全吃得完,此时却余兴不减,拽着李玄闻逛荡,甚至还给他置办了一身新衣裳。
又过了小半日,似是有些累了,女子才偏过头问道:“你挎着这木棍干什么,怪难看的,不如我去给你买一把铁剑,倒也能有点儿江湖大侠的味道。”
“还是别了,银子不是这么花的,况且这剑挺好,我喜欢。”李玄闻笑道。
见李玄闻坚持,女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又回到河畔,在青石旁坐下,她问他,“你来长安做什么?”
“不知道,一个朋友让我来的,他说这是他的伤心地,却是我的造化地。他说的,所以我来了。”李玄闻望着余晖,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湖中,荡起阵阵波纹,“你呢,来做什么?”
女子目视前方说道:“我爷爷一生求道,如今八十有余还是没个领悟,听闻天命道人号召,茅山龙虎山众道齐至长安讲法,他腿脚不便又怕水土不服,所以便叫我来听法,回去转述给他。”
“孝顺姑娘。”李玄闻扔出一颗石子道:“我问过你的名字,你不答就是不想告诉我,我也不追问,不过你是我见到最美丽动人的姑娘,我以后便叫你‘第一’,等哪日见到比你更漂亮的,我就叫你‘第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李玄闻,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会响彻江湖,响彻天下。”
‘第一’姑娘轻笑着不言语,一双杏花般的眸子眺望远方,与落霞交映着,成了一幅绝世画卷。
……
翌日一早,李玄闻便叫起了第一姑娘一块儿吃早饭,那上酒的小二见到两人不由得愣了神,心说这平日里只吃馒头不吃菜的穷小子,什么时候和这样一个绝色美女有了关系,想不通啊。
饭后,李玄闻喂了骡子一捆料草便牵着上了路,本想着和它说说第一姑娘是如何被自己泡到手的,结果这骡子见了第一姑娘之后便叫个不停,像是生气一般,甚至还想用蹄子去踹。
李玄闻骂了一句‘不争气的畜生,分不清什么是闭月羞花之容貌,看来就算找一个最漂亮的母驴你也看不上,不如就在乡野中找一个随便凑合算了!’
第一姑娘听着一人一驴说着互相听不懂的话,不由得掩着嘴笑,那模样让路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愣了,还以为看见了天上的仙子。
四月二十三,这一日注定要成为千阳王朝近几年来最为惊天动地的一日。
道家法坛立于长安城外三十里,主座有三,高十余丈,次座为九,高六丈。数百道家青衣弟子浩浩荡荡,在座下齐齐的站着,颇有道门兴盛之意。
在主座正上方挂着一道阴阳八卦图,玄奥无比。
天命道人穿着一袭御赐紫色羽衣,手执拂尘,闭目盘坐在三主座中央,一副高人气派,无形之中散发着威压。
次座上已有三人,皆是天命道人座下弟子,也是修道为数不多的好苗子。
那其中一人浓眉大胡,长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身材魁梧,如果不是穿着道袍,定有人会以为他是落草匪人。
中间那人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岁的样子,云淡风轻,一脸笑意的望着台下之人,看起来很亲近。
最后一人样貌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八岁,长得温润如玉,倒像是世家公子,从头至尾眼皮都不抬一下,似是有些厌世的模样。
这三人在皇宫内,皆是能横着走的家伙,哪怕是三品大员见着也得叫一声‘道长’。
“快午时了。”天命道人睁眼呢喃道。
此刻,天际传来一阵大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诸位久等,龙虎山凌霄子,要这三主座其一!”
众人循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站在宝剑上凌空而来,不由得高声赞叹,“仙人呐!”
不得不说凌霄子这厮出场方式却是牛气的很,一路御剑而来,不惜耗费半数真气也要求得世人一句赞叹,很明显众人的反应令他很舒爽,不由得再次朗声一笑,从剑上落下,稳稳的坐在另一主座上。
“茅山道士玉须子也要这主座其一。”
与先前的爽朗不同的是,这道声音极其慵懒。不过众人还是期待满满,不知道茅山这位会选择如何出场。
只听见细微‘嗒嗒’声音,在官道尽头,一个黄袍老头正骑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