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周围林子里有密密麻麻飞上天的鸟儿盘旋而来，黑压压的盖在了众人头顶上。

道场寂静非常，除了微弱的风声，只能听闻那慵懒声音一字一顿的讲解那真气的繁衍贯通之法，小半个时辰之后，那黄袍老道轻轻一笑，抬手挥了挥袖子，空中的鸟儿便轰然散去，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第一姑娘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似有满足之色，轻声道：“受用，想必这次回去，一年内定能突破了。”

李玄闻有些唉声叹气道：“高深了些，听不太懂。”

“别急，你且记下天师今日所讲，等你哪天炼出了真气，便能融会贯通了。”第一姑娘道。

座下江湖人士多有领悟，一个个心满意足，欢喜得很。反倒是其余那些人像是听天书一般，云里雾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霄子说道：“玉须子天师对真气的理解果然远超我等，凌霄子受教了。”

“不敢当。”玉须子拱手回礼。

天命道人脸上有不屑之意，冷哼一声道：“不过是道门内的基础之法，有什么高深地方？”

“哦？那天命兄倒是说说，道门有何更为高深的真气法门，不如分享出来与众人听听，也好让贫道有个领悟，指不定一甲子之内便能冲破那陆地神仙境界。”玉须子也不遑多让的讽刺道。

天命道人撇嘴，“那高深法术乃是道门传承，本座岂能公知于天下？玉须子，这些年你是愈发的倒退不堪了。”

见这两人有些针锋相对的，凌霄子赶忙出声阻拦，一脸苦涩的模样。这两个家伙只要一碰面就难免要互相挤兑，若是在这儿又重演当年那一战，免不了要生灵涂炭一番。

有了凌霄子在两人中间打太极，这针锋相对的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这也令他稍微松了一口气。天命道人是他龙虎山师兄一辈，而玉须子又是茅山的得道高人，两人他都得罪不起，又谁都不敢帮忙，若是真动起手来，只能御剑而归，再请两派掌教了。

半晌之后，凌霄子说道：“玉须子天师的道法心得诸位想必要消化许久，贫道暂时便不再说那剑道，先说说此次下山的另外目的。龙虎山在这浩土上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地方，如今妖道猖獗，屡在边关作乱，山上道士每年去多回少，如今确实是换血的时候了。今日，我承掌教口谕而来，龙虎山在此广收门徒六百人，传授道法正统，以济天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燥乱了起来，想必这才是他们最为在意的事情。

凌霄子又道：“在场诸位如若有无心入道者，请起身退出道场百步，待贫道挑选好这六百人可再回来。”

李玄闻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万人也得退走十之三四，却还剩下六七千人，从这么多人当中只挑六百，是不是少了点儿？”

第一姑娘道：“龙虎山道门正统，今日能收六百人已是惊人的数目，况且没那副根骨，即便入了道也不会有什么可造之处，选人必是十分严格。”

她口中的严格在众人眼中倒是儿戏了许多，凌霄子眼神扫向座下众人，仿佛有一双慧眼一般，如根骨平平则是一眼扫过，若是有一些潜力，便直接伸手让人上前，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已经选出了两三百人，当真是毫不停顿。

李玄闻实实在在的看见，那凌霄子在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便轻轻摇头略过，指着自己身旁一个青年上前。

“臭道士，不识老子乃真神仙！”李玄闻骂了一句，又诧异的看向身旁女子，“第一姑娘，想必你的根骨极好，为何那道士没指你？”

“根骨是决定不了所有的，或许他在我身上看不出来。”第一姑娘看向高座，又扭头冲李玄闻道：“我已不虚此行，这就要动身离开了。”

“不听听那凌霄子的剑道吗？”

“不听了，倒是你可要牢牢记住，不要胡思乱想。”第一姑娘嫣然一笑，拿出先前他见过的那两把匕首，拿了其一递过去道：“这是青蛇匕首，一雌一雄，你身上草莽气重了些，给你一把雌的压上一压，总好得过那棍子。”

“你舍得给我。”李玄闻接过青蛇匕首，笑问道。

“你愿意陪我游逛长安，交我这个朋友，我也愿意给你一些好处，不过你我今日分别，以后怕是再难相见了，小女子只好提前祝你登上那天下第一的宝座咯！”第一姑娘学着江湖女侠来了一个抱拳的姿势。

李玄闻也不矫情，拱手回礼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此谢过了。”

此时，凌霄子已经挑选完了六百弟子，众人间皆是哀叹连连，只恨自己那爹娘没给生出一副超凡根骨出来。

天命低头看着这六百人，说道：“确实都是不错的苗子，师弟的眼光不减当年。”

“谢师兄夸，这毕竟是为了咱龙虎山兴盛，总不能徇了私，师兄可不能怪我把好苗子全挑了去。”凌霄子笑道。

天命笑着点了点头，又冲着座下道：“本座的修行场所乃在皇宫，所以收徒不宜过多，只要三十人。”

听天命这话，那泄了气的众人又像是燃起了希望一般，目光如炬，生怕错过了这机缘。

天命选人的方法与凌霄子大庭相径，并无十分差别，只是速度却快上了好些，没个半刻，便已经挑选了二十有九，只差最后一人。

他那如剑般犀利的目光扫视全场，却突然轻‘咦’一声，整个人突然站起身来，声音如炸雷般喊道：“好个大胆的孽畜，竟敢在本座面前闻法！给本座站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命道人如此愤怒，不知道指的是谁。茅山玉须子在一旁眉头一瞥，却是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李玄闻下意识回头，只见就快要离开道场的第一姑娘，早已僵硬的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他当下也便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便拨开众人跑到女子身旁。

“你快走，不要管我！”第一姑娘道。

“那牛鼻子说的是你？”李玄闻发问。

“是我。”第一姑娘低声道：“今日本以为能满载而归，现在怕是要在这儿止步了，李公子，还请远离小女子，不要遭到波及，眼下我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看着第一姑娘的可怜模样，李玄闻却出奇的平静，轻声问道：“第一姑娘是人还是妖？”

第一姑娘带着些许哭腔，“是妖。”

“可曾害人？”

“与人为善，不曾害过。”

“那便是了。”李玄闻笑了笑。

此时，天命道人再次高声发怒，手中浮尘已然泛起淡淡光芒，“孽畜，今日贫道便抹除了你这厮，以正道统！”

李玄闻忽略了天命道人的聒噪，而是伸出手轻轻抚摸女子的脑袋，安慰道：“姑娘别怕，待会儿你且安心离去便是。”

第一姑娘回眸，不知李玄闻想说些什么。

“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也不要害人，好吗？”李玄闻背对着女子，柔声道。

“我答应，可是你想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能否告诉我？”

“青竹。”

李玄闻轻轻点头，抽出别在腰间的那根木棍，“我之前与你说过并不确定来此作甚，不过眼下却是有了目的，我本还犹豫着是否要听我那兄弟的话，现在怕是没了退路，你且离去，不要回头……若是以后能再相见的话，不要多说，就请姑娘拿胸前的四两肉把在下溺在中间便可。”

不等青竹说话，只见那持棍青年朗声一笑，连蹬几步上了五丈城楼，大声道：“天命道长，你一口一个畜生叫的可是在下？”

“你是哪里来的宵小？给本座退下！”天命怒道。

“江湖游侠，无名之辈，自称剑神，听闻天命道长一剑削太峨的壮举，心驰神往，想要较量一番，还望道长成全！”青年拱手，微微回眸，只见那女子两眼含泪，轻咬嘴唇，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转身离去，顿时消失了踪影。

天命冷道：“本座无心与你这疯子争斗，速速退去，莫要助那妖邪横行！”

“天命道长莫不是怕了在下的手中剑？”

天命道长被眼前这死缠烂打的浪荡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眼见那妖孽已经不见了踪影，当下更是气得不行，便回头叫那名为方髯大胡子道士动身去追。

众人望着城墙上站着的瘦弱青年，心中嗤笑不已，且不说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手中却是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仅凭一根棍子就想挑战当今道首天命？岂不是痴人说梦！

可那天命明显是动了真怒，被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挑战，实在是有损他的威风，当即道：“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此时，那一直未曾言语的茅山玉须子张口道：“小娃娃，你可有把握接天命一剑？”

“没有。”李玄闻摇头，仅凭自己这点儿实力，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把自己打死了，更别说一剑了。

玉须子皱眉，“那你为何又口出狂言，难不成只为了那女子？”

“不是。”李玄闻摇头，“只是为了一个故人到此，救她只是顺手的事儿。”

“至于天命道长的一剑，在下接不住，可道长却也未必能接我一剑。”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玉须子高声道：“既是如此，那贫道便承了借驴的情分，也想瞧瞧你这一剑能有多大威势，道场后便是山林，如能斩去松树一百，玉须子今日助你安然离去！”

天命闻言更气，怒道：“那贫道就接你这一剑，斩吧！”

李玄闻缓缓抬起手中木棍，凌厉的剑意奔涌而出，口中呢喃道：“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