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露,微风拂晓。
轻轻打开门窗,正值秋高气爽。白夙夙望着窗前已是飘香的丹桂,脸上虽还挂着几分倦意,却又是满心欢喜。
当真是美好的一天。
昨日里,白玄非要故意显摆魂力,这惹得白珊兴致大起,硬要缠着白玄于她再秀一番。这不,今日一早,白夙夙就听得白珊前来喊门,就算隔着一个小院,那也是十分清楚。
白珊粘人的功夫可不简单,想着白玄今天要是不拿出点看家本领,可就别想糊弄这小妮子了呢。
如此想着,白夙夙竟也是偷笑了起来,
“让你嘚瑟,都是自找的。”
话虽如此,十六岁八阶魂之力。有这机会可以看白玄表演魂力,白夙夙自当是不会错过的。
要知道,虽在这魂气大陆,魂力之事不足为奇。可生在白家,凡是涉及魂力之事,族人们都是避而不及,连谈论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揭了哪家伤疤。更不用说勤修苦练,以魂气示人,甚至还演示于他人的了。
可就算白夙夙饶有兴致,但早些时候爹爹却是安排了下来,隔几日便是有外族来家中赏桂,说是生意上的同僚,还特地嘱咐了让白夙夙准备些桂花糕。如此这般,瞧着今日爽朗,也是正要带着家仆们去打些桂花下来,早做准备,这事白夙夙可不敢怠慢。
于是乎早早与白珊说了此事,定让她将白玄拖到午后,好让自己也并不错过。可怎料白珊竟这般耐不住,才是一早就将白玄喊去,也不知道到时等自己赶去,还能不能瞧得上一眼。
白夙夙并不是什么小鸡肚肠的人,更何况白珊那性子她还是清楚的,虽是那般说辞,却也并不意外。自家哥哥,但凡白夙夙想看,有着大把机会,可不比三长老管得严,难得能让白珊放着性子野一回,白夙夙自当不会气这个小妹妹。
今日打桂,白夙夙挑得便是一身雪白绒裙。别看这秋高气爽,早间时候,还真有点冻人。更何况秋意凉凉,这会儿丹桂飘香,没准一会儿就秋雷阵雨了。
这不过是白夙夙思虑周全。可她并没有想到,几个时辰之后,她竟会那般模样。
狂风。暴雨。
乌云密布。
白家后山的林子,这会几乎是一片漆黑。白夙夙蜷着身子,在林中冻得发抖。周围呼啸的寒风,穿过树间梢隙,发出诡异的呼鸣,更是让她惊恐不已。
那身雪白的长裙早就破烂不堪,她的身上,是雨?是泥?还是血?
若不是方才看到那一幕,白夙夙又怎会如此不顾性命的冲进林中呢。
白夙夙颤抖着再次站了起来,抚着冰冷的树干,艰难挪着脚步,她想要追寻那个在林中快速移动的光点。
那个光点,无疑就是白玄,浑身燃着魂气的白玄。
白夙夙还是不敢相信。
打完桂树,见白玄尚未回来,抱着一丝侥幸,她还是来了这白家后山。
白珊还真守约,硬是将白玄拖至这午后。
可当她来时,看到的,哪里还是白玄!
满地的废墟,昏死一旁满身是血的白珊。
狂乱的魂气,面目早就扭曲,狰狞骇人的白玄。
就算那样面目全非,她还是知道,这就是白玄,她就是知道!
看着白玄疯狂的吼叫,仿佛一只野兽般的冲进林中。
她只有追来。
她知道,“白家诅咒”。
可她不愿相信,更不愿接受,她一定要找到哥哥,她相信哥哥一定能够挺过去。
所幸是白玄暴走时仅存一丝理智,硬是将白珊甩了出去。虽不免伤了白珊,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被白夙夙唤醒的白珊满脸惊恐,嚎啕大哭。
白夙夙虽有不忍,却也只能丢下白珊,让她速回族里,将能喊的人全喊来,自己只身跑进了这山林之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
白夙夙才是追出一里地,这秋雨便是落下,硕大的乌云几乎是一瞬间就笼罩在了树林之上。只这一下,方才还透着斜阳照射的林子,如今却是全部黑了下来。
狂乱的雨点拍打着白夙夙,若不是那一幕激了她的情绪,鼓了她的勇气。白夙夙哪里敢只身一人来这鬼地方。
要知道,就算是平日里佣兵猎人们,进林之前都没少做准备,更何况她这一介连魂心都尚未觉醒的弱女子。
乌云蔽日,林中漆黑,怕是这会白夙夙再要想着回头,也容易迷了方向。眼瞧着胡乱奔窜的白玄愈发远了,在林中闪烁不定,时隐时现。
就算心中再是着急,可怎奈体力实在跟不上,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方才做了一个多不理智的选择,但若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她仍做不到放任白玄独自逃进林中罢。
雨越下越大,白夙夙也愈发着急,生为白家人,她清楚地知道白玄先前的表现正是魂力暴走,也更加明白,魂力暴走将带来怎样的结果。
焦虑,无奈,害怕。
白夙夙几乎是被恐惧支配着狂奔在这林中,她知道,此刻的她若是撞见什么魔兽,当真是没有丝毫还击之力。还能挪得动身子,白夙夙可算是坚强了,但即使这样,那害怕的泪水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回忆过往兮,每每当她受了委屈,或是无助之时,白玄总是能在她身边。
只要哥哥在,她便不会再怕。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迫面对如今的局面。
“砰!砰!砰!”
就在白夙夙已然迷失了方向,更是瞧不见白玄光点之时,远处竟是陡然传来石壁敲打的声音。
“哥哥?”
白夙夙猛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渍,鼓足了勇气朝着敲打声的方向飞奔。
今日画的一些清雅淡妆,早就被倾盆的雷雨刮花,
那身洁白无瑕的绒裙,如今全是泥泞血渍。
奔跑在树林之间,因为瞧不见路,看不着光,难免被石块绊倒,被枝杈划伤。
她光滑的膝盖磕着泥地,磨得皮开肉绽。
她俏美的脸蛋划过树梢,割开数道血痕。
可她一刻也没有停留。
因为她能听到敲打声离她越来越近,白玄停下了!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到底停在何处。
“砰!”
只因跑得太急,白夙夙不知自己撞上了什么,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白夙夙揉着脑袋艰难起身,用手在黑暗中摸索,掌心阴冷而又坚硬,仿佛还有些许青苔。
这是一道山壁!
“难道是到了林子的尽头?”
白夙夙一边疑惑,一边小心用手试探,一点点贴着石壁往边上挪去。
很明显,敲击声就在附近。
突然,白夙夙觉得手心落空,疑似到了山壁的边缘,便是侧着身子沿着空洞的地方前行。
那敲击声也愈发响亮,更是带着阵阵回声,且这期间,明明听见雨声,却没有丝毫落下。
白夙夙皱了皱眉头,艰难地推开石壁,让自己支起身子,朝着横侧的方向摸索。
果然,另一侧依旧是石壁。白夙夙这才坚信了自己的猜测,方才并不是到了山壁的边缘,而是在这山壁之上,竟有一个山洞,再说那敲打声,便是从这洞中传来,可如今敲打声逐渐弱了下去,渐渐便是停止了。
知道这是个山洞,白夙夙胆大了许多,稍走近了一些,便是瞧见拐角处的石壁上,隐约印着忽明忽暗的亮光。
“哥哥?”
白夙夙轻呼一声没有任何反应,当下心急了起来,径直朝着亮光跑去,再顾不得那满身的伤痛。
“哥哥!”
白玄!
此时的白玄早就像是没了气力,如个活死人一般蜷在山东的角落里。
那若隐若现的亮光,便是白玄身上溢出魂力而幻化的魂气。
瞧着白玄这般模样,白夙夙已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白夙夙有气无力地扑倒在白玄身上,可白玄却是没有一点儿的反应。
“哥哥...”
从进林时的那份担忧,至林中的那份恐惧,到洞外的那份执着,以及,现在的这份心碎。
无数复杂的情感,如今都唤作一声哥哥。
白夙夙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趴在白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可就在此时,蜷缩在那里的白玄竟是发出一声闷哼。
这近似痛苦至极的呻吟,听在白夙夙耳中,竟是让她欣喜若狂。
没死!
“哥哥!是我啊!夙夙!”
白玄虽还有一口气尚在,可任凭白夙夙如何唤他,便是再没有了一点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
眼瞧着白玄又像没了气息,白夙夙再度慌乱了起来。
“咣当!”
这一声响着实吓了白夙夙一跳,就在这不知所措间,脚边竟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借着白玄身上仅有的那点余光,白夙夙隐约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黄铜罐子?”
本以为这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实在不清楚。
“怕是平日里来山里打猎采药的人们躲雨时留下的吧。”
白夙夙也只能想到这一解释,可这一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洞中定还有其他东西,有什么能救哥哥的么!”
有了如此想法,白夙夙开始疯狂地翻找,她虽知道千年的“白家诅咒”岂是她如此儿戏就能解决的,可她没有办法,她不想白玄死!
“吧嗒!”
白夙夙像个无头苍蝇般地四处摸索,就在她的手指划过石壁的时候,不知是碰到了什么,霎时间整个山洞灯火通明。
石壁高处每个不远就有一盏油灯,只因白夙夙无意碰了墙上的机关,如今竟是全部点亮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白夙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光明仿佛千万根针,一瞬间扎入白玄的眼中,就在灯火亮起之时,白夙夙明显看到白玄的眼皮微动了一下,当下激动万分。
可她确实高兴地太早,白玄的状态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差得多。
有了亮光,白夙夙才是看清,如今的白玄几乎像是一具干尸。
身上的皮肤多处裂开,那件青白的挂衫早就被染成了紫红,看着这样的哥哥,白夙夙的心都碎了。
她不知道白玄经历了什么,更是无法想象,白玄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活下来的。
人需要有多大的信念,才能坚持到这个份上!
顾不得再多伤感,白夙夙急需马上找到救白玄的方法,既然有可能是药师呆过的地方,或者还能留下些什么草药罢。
白夙夙抱着这样的希望,环顾四周。
不看也罢,这一看,白夙夙竟是愣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山洞?
活脱脱的就像个书斋!
四周的石壁上,到处挂着各种书卷古籍,远处的高台上,更是放着一张巨大的木雕书桌,就好似先生讲课的地方。
白夙夙浑浑噩噩起了身子,稍是走近,才是发现,这张书桌虽已十分久远,甚至有些破损,可雕花精致,依旧可见当时工匠精湛的技艺。而那些书籍古卷更是积着厚厚一层灰尘。
“这...”
白夙夙已被眼前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翻动满铺在洞中的那些书籍古卷,竟全都是用着白夙夙看不懂的文字著作。
而就在这些书籍边上,有着一个极其精致的木雕小盒,盒中躺放着一只细纹银雕的手环,甚是好看。
可如今白夙夙哪里有什么心情欣赏,拿起手环看了看,便随意丢开了去。
许是白夙夙没有注意,手环沿着桌台掉落,敲在高台石阶上,又是顺着石阶一路滚去,直至碰着白玄才算停下。
就在白夙夙焦头烂额,却又不能从这“书斋”之中找到可用之物时。
一缕青烟缓缓从手环中升起,一声沧桑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何人扰得老夫清休?”
白夙夙浑身一惊,猛地回头,待是瞧见那缕青烟,更是瞬间吓得瘫软在地,后脊发凉。
青烟如雾,雾似烟云。
而这烟云缭绕,竟是逐渐幻化出一抹人形老者。
须发如银,瘦骨如柴。
深邃双眸透着碧青的幽光,看得白夙夙心中发毛。
白夙夙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可这又如何解释眼前所见呢?
想要说话,却是发现喉口早就吓得哆嗦,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灵魂老者见白夙夙一动不动,又瞟了一眼如活死人般的白玄,最后将那碧青的目光停留在了手环之上。
细看那只手环,除了那些纹雕,还有几个鬼画符般的字样。
这几个字样,正是如这“书斋”中其他书卷那般,竟是些没人看得懂的文字。
灵魂老者微微皱眉,仔细端详着手环,许久思虑,好似看懂了手环上的文字,缓缓道,
“隐万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