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悠悠,不知岁月。红尘莽莽,转瞬千年。周朝封神有功,得享八百年国运。经春秋战国之后,秦皇一统六国,分鼎九州。秦失其鹿,楚汉相争,刘汉得四百年天下,到得汉灵帝时,朝势已弱,宦官弄权,君臣离心。庙堂之外,黄巾遂起,英雄辈出。天下乱象已现,芸芸众生无论是否愿意,皆将陷入动乱之中。
中原纷争将起,而远在边疆的凉州酒泉境内倒还算安稳。这里虽外族居多,却仍以汉族为主,尊奉儒家之道。
酒泉郡郡城之内,有一元姓大户,以贩卖刀剑铁具为营生,虽不如地主乡绅名声显赫,却也家丁奴仆齐全,过得上富足盈余的生活。
这一代的家主名叫元兴,已经在位三十余年,也将迈入花甲之年。这位老人久不下位是因为他妻妾不少,却没有一个儿子。唯一的子嗣便是不惑之年才生育的女儿,如今已有十六岁,却还未出阁。
元兴的女儿起名元梦儿,一是因为其圆了元兴未有子嗣的梦,二是因为总叫喊这个名字,也是一种好的寓意,还想着能有个儿子,圆了自己真正的梦。直到元兴年逾半百之时,他知道自再也无力生子,便把元梦儿的名字改成了元无梦,虽然每每念起,总是伤感,却也告诉自己不要再幻想着生儿子了,而是要另谋他法。
元兴本想从族谱中选用旁支的孩子培养成继承人,选来选去,没一个中意的,而元无梦却出落得越发动人,且聪慧好学,素有决断,这就让元兴打起了培养自己女儿做继承人的想法。
女人当家做主,总会惹人非议,汉朝时更是如此。为此,元兴又打起了招婿顶门的主意。他费尽心思,千挑万选,找到了一个名叫杨彪的穷苦小子。这孩子出身弘农杨氏旁支,现已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流落至酒泉郡,为人老实本分,听话又肯吃苦,且八字与元无梦相合,倒是个绝佳人选。
元兴把杨彪收入门中,悉心教导培养,未出三年,这杨彪就褪去了怯弱乞子的姿态,变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元无梦知道自己爹爹收留杨彪的意图,起先她可是不乐意的,总觉得自己一个金凤凰,竟给配了个无家可归的野小子,于是这丫头没少对杨彪刁难惩戒。
杨彪倒有感恩之心,心中谨记元兴的恩情,不但对元无梦的无事生非百般容忍,还对其言听计从,呵护有加。再加上杨彪生活稳定下来,渐渐放下心事,不经意间长成了活泼俊朗的青年,久而久之竟引得元无梦芳心暗许。
元兴见元无梦渐渐无心家业,反而摆弄起女红针线,哪还不知道这少女动了春心。在感慨自己失策之时,为了女儿的幸福,元兴又重新拿起了族谱,筛选着下一任家主的继任者。他还故意放出风声,把易主之事传进杨彪的耳朵里。而杨彪,对这些充耳未闻,小日子仍旧过得舒服滋润。
“当了个当儿!当了个当儿!”杨彪高兴的哼着小曲,往元家大门快步而去。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上套着个金环,金环上用银链圈着一个两寸长的碧睛红鳞的小银鱼,边走边摇动手指,把小银鱼转得飞舞。
要说这杨彪生的当真俊朗非凡,至少酒泉郡的老少爷们,论起样貌,无出其左右。尤其他那双眼瞳,如同黑宝石雕成,与清澈的眼白相互分明,既有种幻光闪出,使人不敢直视,又有种魔力吸引,让人深陷其中。他如今虚岁二十,正是弱冠之年,身体也要比同龄人高出半头,浑身散发着阳刚正气。其性格又随和风趣,即使寒冬腊月,与他相处在一处,也有如沐春阳的感觉,也难怪元无梦会对他倾心。
杨彪正往前走,忽然路边有人喊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停下脚步,杨彪把正在转动的小银鱼一把握在手中,这可是他为元无梦精心准备的礼物,他可不想有什么闪失。
“公子!贫道见你面带煞气,恐有不测之灾!”见杨彪停了下来,立在墙边的道士走了上来,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
杨彪把道士上下打量一番,见其有三十岁上下,穿着倒也干净,只是面色饥黄,应该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浪法主。
“喏!”杨彪心思微转,就知道道士的难处,十数年之前,未被元家收留的自己可是与这道士同病相怜,他掏出几枚铜钱,递给道士,半开玩笑的道:“多说些好话,指不定遇到个财主,随便给点就够你吃一年的了。”
道士没去接铜钱,而是摇着头道:“贫道见公子目透善光,身带正气,并非奸恶之辈,这才出言提醒。”
杨彪用小银鱼的尾巴挠了挠鼻子,然后笑道:“我也是一位相师,虽然只是相些刀剑,却也是同行,同行之间相互接济,理当如此。”
道士这才犹豫的接过了铜钱,又仔细的观察了杨彪许久,这才道:“难道是你总与兵刃相处才染上的煞气?”
杨彪笑道:“也许吧,有些刀剑上确实有凶煞之气。”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道士思索片刻,见杨彪走远,忙追了几步,道:“公子,若是有万一,不妨往西北避祸!”
杨彪没有回身,只扬起右手,示意听到。他并没把道士的话放在心上,回到元家大宅后,就去找了元无梦。
元家后宅不可随意出入,不但因为女眷在此,更是因为元家的财富以及机密都藏在这里。后院做主的不是元兴之妻,而是他曾有意培养成接班人的元无梦,这倒是让杨彪占了便宜。
“杨公子!”门口执事的丫鬟见了杨彪,忙行礼问好。
“今天是叶子在执事啊?无梦在吗?”杨彪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好的甜品,随意的递给了叶子。
叶子打量下四周,见没人,便迅速的接过点心,揣进了袖口中,这才悄悄的对杨彪说:“小姐不在!和老爷出去了!”
“知道去哪儿吗?”
“听说来了个姓任的大买家,要十万件宝刀呢!”叶子给可爱的未来姑爷透露了不少信息。
“十万?”杨彪略略吃惊,却对买卖不大感兴趣,他高举着小银鱼看了看,道:“这样啊?”说着,便往回走去。
“好漂亮的小鱼,是要送给小姐的吗?不如交给奴婢,等小姐回来奴婢就给她!”袖中的甜点足够自己吃几天的了,心情大好的叶子毛遂自荐道。
杨彪的身影渐远,懒散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还是自己交给她吧。”
回到摆满了刀剑的屋子,杨彪随手抽出摆放在桌上的宝刀,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口刀乃是家主元兴无意中收得,他见这把钢刀,身含碎雪并有金丝环绕,便知道此刀不凡,拿来一试,果然吹毛透风,断金如泥,于是取名雪花刀,并郑重的交给了杨彪,要杨彪相出这刀锻造的材质、年数、地点、及铁匠等。
杨彪把这把雪花刀拿在手中观看片刻,又随手收回刀鞘,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相宝剑刀》,仔细的研读许久,这才放下书本又抽出宝刀,边欣赏刀身边自语道:“应是镔铁无疑了,只是这种铁产自外域,大汉境内可是少见。造刀的手法也不是大汉所有。”
杨彪一边说着,一边舞动宝刃,口中赞道:“锋如不见,白坚相随。飘雪流金,云影自生。纵如生羽,横似出牙。粗而不凶,优而不雅。此良刃也。”
“咚!咚!”在杨彪耍刀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叶子的声音随后传来:“公子,小姐回来了!”声音未落,就听到脚步声急速的远去,生怕人发现一般。
杨彪微微一笑,继而把刀收起,随意的丢在桌上,就拿起小银鱼走了出去。
元无梦为了方便和杨彪来往,把自己的闺房安在了后院的前排,进入后院不远就能到她的房内。
元无梦回到家后,换了身清闲的衣服,便拿起桌上的绣绷。丝绢上已绣了两只白头黄嘴七彩鸳鸯在花下戏水,旁边的两句诗也已经绣好了上半句,下半句仅剩下三个字。
“世上元无梦,”元无梦轻声的念起上句,每当此时,总有股忧伤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散。但是当她再念起下句时,那股忧愁又化为强烈的寄托,而被寄托之人的样貌,也总在心中浮现出来。
“只因人心痴。”元无梦还未来得及念出下句,就有人接口说了出来。元无梦一惊,回过头来,正看到心中人冲她做着鬼脸,她不由娇嗔道:“又乱闯后宅!”
杨彪翻身从窗口跳入闺房,逼到元无梦近前,在元无梦惊慌失措,小鹿撞怀时,他忽然邪魅的一笑,举起手中的小银鱼在意中人眼前晃了晃,道:“好看吗?送你的!”
元无梦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等待着那期盼已久又恐惧异常的初吻,结果杨彪只是要送她一个小礼物。她一把夺过小银鱼,冷哼一声,又往前上了一步,若不是胸前的高耸,怕就要鼻尖顶着鼻尖了。
“哎呀!”杨彪反倒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有些心虚的瞥了眼刚刚好像碰到自己的高耸,忙转移了话题,“啊,这两只白头翁绣的不错啊!哎,还有句诗,写的可真不错。”
这两句诗本就是杨彪写给元无梦的,那两只七彩鸳鸯他也认得,他故意说错,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元无梦没有理会杨彪,她把小银鱼举在眼前仔细打量。这是一条碧眼红鳞的卷尾小鲤鱼,金色的鳞片没有覆盖住全身,肚皮下恰到好处的留着银子特有的光泽,那双碧玉镶嵌的微小鱼眼中竟然还有眼瞳,若盯着看得久了,小鲤鱼似乎都要活了过来。
元无梦对这个礼物还算满意,她把小鲤鱼系在了腰间的香囊旁,然后对手足无措的杨彪说:“今天见到个公子,可比你有气质多了!”
杨彪见元无梦放过了他的唐突,这才安下心来,摆弄着绣绷上的针,说道:“比我好看的都是女人!”
“又没说比你长得好看,只是比你有气质!”
“我听叶子说了,有个金主要了很大一笔货。”
“那个多嘴的丫头,早晚拿她做了通房!”
“啊?啊!”
“你竟敢想!哼!”
打闹了一会儿,元无梦放开了杨彪的耳朵,正色道:“这人姓任,来自洛阳,年纪虽与你相仿,但其浑身上下都透着官威,身份应该不简单。他订下的十万朴刀只是给我们的报酬,其人的真正目的是来此寻找一柄传闻中的仙刃。”对于意中人,秘密永远不是秘密。
杨彪揉着耳朵,毫不上心此事,应付的说道:“十万柄,也真瞧得起我们,可惜不答应也不行吧。”
元无梦也皱起了眉头,有些生气的道:“也不知他从哪听到的消息,非说这酒泉有什么仙刃,还找上了我们元家。”
“难怪家主前天把雪花刀收了过去,原来是拿给他看去了。”杨彪虽然不上心,但是脑子却不慢,他道:“咱们家也没什么宝物了啊!仙刃?什么是仙刃我不知道?但是我看那把雪花刀就能称得上神兵!他竟然没看上?”
“总之,我们须想个法子应付了他,不然元家的覆灭只在他唇舌之间。”元无梦也没想到元家怎么会惹来这种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