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源在企图翻窗离开时为了方便起见,将他的手电筒塞进了防风外套的左兜里,然后随着外套一起系在他的腰间。也不知道青年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从他身上摸起手电来一摸一个准。
青年翻入窗口后,聂源就只能偶尔在黑暗中看到手电光一闪而过。
自从被青年拖到大厅,聂源的恢复速度便肉眼可见地增长起来,他才在背包上躺了半分钟就能撑着身体勉强坐起身来。
此时,聂源的大脑正在经历短短十几分钟之内的第三波煎熬。
他的整颗脑仁似乎都变成了烂做一团的血肉,因为急速愈合而发出磨人的麻痒。
聂源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他的大脑里仿佛钻进了一窝蚂蚁,它们用自己的尖牙利齿啃食着他柔软组织,然后舞动自己成对的细足爬遍他大脑的每个角落。
按理说他应当因为这磨人的感觉而痛不欲生,没有闲暇顾忌其他事情才对。可他的思维竟然如同先前一样,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清醒。
这是种没有道理的清醒,仿佛他整个人都被一分为二。一半的他因为难熬的麻痒而堕入混沌;另一半则包容着前者,并将周遭的一切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倒映进他的脑海。
当他被青年放下后,这种认知上的错乱变得更加明显。
明明他本人正坐在行李上,双目也能正常视物,他的脑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个俯视的视角。似乎他的神经联系到了第三只并不存在的眼睛,而那只眼正贴在写着红色标语的墙面上无声观察着大厅中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也就是在这时,一种莫名的预感降临他的心头,使得聂源下意识地将这个视角中的景象与先前他在衣柜中看到的幻象联系起来。
在与实际的景色产生关联后,曾经在聂源眼中无法解读的幻象居然生出了些许秩序。
尽管它们看上去依然是由原来那些毫无意义的色块与形状组合而成,但他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就是能明白其中每一种颜色或每一根线条所代表含义。
应要形容的话,这种“明白”与他理解中文和英语的方式并无二致。就好像经历过先前的几番折磨后,他这个老旧的电脑系统突然被人装了新的驱动,原本的乱码随着驱动更新变成了有序的符号与图像。
而他的“第三只眼”所看到的景象,竟与幻象中某一个画面的内容产生了微妙的重合,似乎创造幻象的主人也曾在同样的地方,以同样的方式凝视过这间大厅。
这个“巧合”令聂源心中一动,这些画面有没有可能与之相同,展示的也是另一个视角下的荒宅呢?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聂源完全被找到线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忽视了潜在的危险。
这些画面在聂源从幻觉里挣脱出来后并未消失,而是悄然盘踞在他记忆的角落里,如今它们猛然被聂源翻到眼前,那曾经让聂源几欲迷失自我的倒错感卷土重来。
眩晕感袭来的瞬间聂源暗叫“不好!”,可此时再想收手已然来不及了。
虽然经历过上次的侵袭后聂源也算有了点抵抗的经验,然而现在的他正处在虚弱中,仅仅坚持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被潮水般涌来的知觉所淹没。
如果说先前那次他还有挣扎的余地,这次的他犹如被风暴所包围的橡皮艇,只消一个浪头便被卷入海底。
他周身的洪流犹如实质,裹挟着它们的猎物一路潜入深海。
庞大的压力几乎融化了聂源的意识,他无法说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幻觉虚构的海洋之内,还是置身于真正的海水之中。
面对这超出人类认知的力量,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随着水流堕入黑暗。
这是他第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意识到——
他就要死了。
…………
……
!!!
就是在那里,海洋的最深处,那片应当一无所有的黑暗荒漠中,他看到了一个——
τάρταρος
。
…………………………
“啪——!”
就在聂源的意识几乎被完全吞噬的一刻,他被人在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