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抹阳光透过厚重的墨绿色窗帘的缝隙晃向珮儿有些浮肿的眼帘。她极不情愿地拉开一丝眼缝,还没睡着天就亮了,太阳公公您老人家不嫌累得慌么?
她揉了揉双眼,抬手把那窗帘扯开一些,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车窗外是那样明晃晃的一片,看来他老人家还真不嫌累。车厢内,几束光线照了进来,空气中的灰尘在若有若无地上下浮动。
珮儿躺不住了,在心里默数了三下,便准备爬下去洗漱,刚抬头却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那是对面上铺的乘客,眼神躲躲闪闪地逡巡着她。见珮儿看了过来,马上搭讪道:“大学生啊?出门找工作?”
爸爸曾一再叮嘱,在外面千万不要理会陌生人,保持沉默,不招人不惹人,安全最重要。珮儿牢牢记着爸爸的话,收回目光没有出声。
那个中年男子也不理会她的沉默,又接着说道:“小姑娘,现在找工作很难啊!我朋友的厂刚好缺个经理助理,你想不想去?”中年男子世俗的脸上尽量安放着最真诚的表情,身体朝外倾斜着靠近珮儿的铺位,脖子上金灿灿的项链有些刺眼。
珮儿立即往里侧靠了靠,正思忖着拒绝的言词,列车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换票了换票了,到穗市的旅客换票了。”
那男子讪讪地收回上身,去找铁质的票牌。珮儿趁机溜到下铺,换了红色的纸质车票。
快到站了,乘客们一个两个地换了票,陆陆续续地起了身,拉拉扯扯地去找各自的行李。
珮儿站在过道靠窗的位置,一眼望过去,发现要在这一站下车的人还真是不少。有很多大人都带着孩子,估计是暑假出门游玩的家庭。
厕所门口照例是人头攒动,特殊的气味夹杂着牙膏泡沫的因子,兴奋异常地在狭隘的空间活跃着。
三五个孩童又偏偏凑着热闹,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在逼仄的过道上窜动着,不时地撞上这个阿姨的腰,踩到那个大叔的脚。于是,尖叫声,喝斥声,抱怨声,声声载道。
孩子的母亲们提着高八度的声调追赶着顽皮的他们,拉着尚未大展拳脚的小家伙回到位置上。小屁股挨抽肯定是少不了的,却也是舍不得真正用力去打的。
珮儿看着那两个哼哼唧唧的孩童不由得笑了笑,回过头跨两步回到卡位。把旅行袋放在脚边,挨着下铺的角落坐下。谁知道那个阴魂不散的金链男人趁大家都在整理行囊的工夫又靠近珮儿,压低声音说道:“小姑娘,考虑考虑啊。当助理很不错的,特别是经理助理,待遇好,又包吃包住,好多大学生都想要这份工。”
珮儿“嚯”地一声站起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太可笑了,她心想:“大叔你额头上凿着这么大一个坑字,我还往里跳,那不一白痴么?火车上那么多人都敢行骗,现在的女大学生就是如此的不济?”
想到这里,珮儿不禁又有些忿忿然。于是,她拎起旅行袋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嘟”地一声汽笛长鸣,到站了。人们拖着背着拽着各式各样的行李箱旅行袋涌向车站出口。
改革开放,特区建设,至今已有二十几年。z国南大门的打开让经济快速地增长,对外贸易量呈明显的上升趋势。有相当一部份的人受益于国家这利好的政策,在沿海的各个城市打拼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而穗市的火车站则是连接内陆和沿海各地的主要枢纽。
沿海地区的公司有很多都是港外投资或者是私营的企业,雇主和雇员签订合同制的合作关系让就业有相当大的灵活性。双方相互适应相互考量,如果不合适就解除合约,各自寻求更好的选择。这不比内地的单位,终身制的固定工作会使某些有志向有才华却没办法发挥的人郁郁不振。
于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尝试着抛开既有的稳定工作,来到南方的都市一展身手。除了内地单位中的精英骨干,南下的群体当中还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中专生或技工,更不乏买卖投机的商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形形色色各种各类的人们涌向这里,所以这个火车站也愈发重要起来。
在一片熙熙攘攘中,珮儿终于出了站。才是早上六点多钟的光景,盛夏的热气已经毫不吝啬地侵袭着穗市了。一些拉长途客的男男女女,举着各样的自制的牌子,上面写着各市各县各镇不同的地方名招揽着生意。有好几个都跑到珮儿面前不厌其烦地询问:“去y市吗?去g镇吗?妹妹你去哪里?我们上车即走,不等人不拉客,价钱又便宜,你到底去哪里?”
火车站不间断的循环广播,不依不饶的揽客男女,不甚流通的广场空气,让夜未成眠的珮儿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头不作回答,迳自朝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这些私人承包的“黑车”是不能坐的。有个同事曾经说过,他那次因为赶时间上了“黑车”。谁知道那卖票的一路吆喝着拉客,走走停停不说,最后看见车上只有三两个乘客了,就让他们下车转乘别的汽车。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他们的车子坏了,不能再跑下去了,要拉回去维修。那一刻她同事才意识到自己被卖了“猪仔”。车上仅剩的那三两个乘客跟司机理论,司机却仿若未闻。最后那个卖票的不知道是不是骂了一句娘,草草地退了他们几块钱便关了车门扬尘而去。从那以后,她同事再也不敢坐这样的私车了。
珮儿想,还是坐汽车公司的车回香城吧。虽然贵一点,虽然等的时间长一点,可是正规啊,起码不用担心被人当作“猪仔”给卖了。
汽车站的售票大厅也是热闹非凡的,五湖四海的人们一边排队买票,一边用各地的方言七嘴八舌地交谈。
比起火车,珮儿更不喜欢长途大巴。密闭的车子里面充斥着座椅的陈旧气味和着那刺鼻的汽油,总是让她的胃一阵难受。她打心眼里羡慕那些可以在车里进食聊天酣睡的人,不像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熬过这一路。
如坐针毡的两个多小时终于捱过去,大巴到达香城汽车总站。舟车劳顿的疲乏让珮儿没了精神再去等公车,她拦了部计程车,十几分钟之后便到了公司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