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霖离开之后,珮儿又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里。
他洗好的碗筷已经放进了消毒碗柜,餐桌也擦拭干净了,连厨房的灯都被他细心地关上。
古人有云:“君子不入庖厨。”
可他分明是个风度翩翩事业有成的君子,却把厨房里这样小的事情做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是,长得那么帅又生得那样酷的一个人,还能烧得一手好菜。他的菜烧得真是好吃,有时候,珮儿会想起她刚来深城生病的那晚,他给她做的清粥小菜。明明是最简单的榨菜肉丝和橄榄菜炒四季豆,可那味道却是极好的,就连生病没有胃口的她都就着那菜肴喝了满满的一碗粥。
所以,像他这种屋里屋外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男人,就算是再低调也很难不被女孩子喜欢吧?
珮儿想,都说少女怀春,可自己早已不是十六七岁天真烂漫的年纪,怎么老是思想脱轨,尽琢磨些男男女女的事情。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责她吧?
每当她静下心来,理智非常地把他们那天晚上的肌肤相亲看作平常事的时候,他总是会跑过来这里和她见了面,摧毁了她的意志,扰乱了她的心神。就像刚才,他那样凝视着她,用那样的眼神凝视着她,难道他不知道他的黑眼睛就好比一汪深潭,会让她沉溺其中么?
珮儿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搂着抱枕细细地回想。那天晚上,他应该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一身的酒气?而醉酒的人通常都是神志不清意识混乱的,那么他的吻也就只能解释为酒后失常了?可不管是正常也好失常也罢,他毕竟是真真切切地吻了她,她感觉到了他结结实实的存在。他们贴得那样的紧密,完全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在毫无节拍地“嘭嘭”作响。
珮儿觉得自己陷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境地,就为了这样一件烦心的事情,却还不能够对别的人说起。她胡乱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然后假装潇洒地耸了耸肩,最后下了定论:“那就是个意外,林珮儿你要把这个意外彻底地忘掉!”
她坐起身来,拿过茶几上的那本《包法利夫人》,翻开没看完的那个篇章,决意抛开他对这件事缄默不提的原因,一心一意到书里面寻找她的黄金屋去了。
无论如何,对于乔天霖相邀唱k这件事情,珮儿还是有些雀跃的。她认认真真地学习,兢兢业业地工作,又能得到上司的认可,心里其实乐开了花。虽然这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可起码有了个好的开始。她快乐着喜悦着,而现在有一个人重视了她的快乐,并即将和她分享这份喜悦,她想不高兴都难。
不过这只是珮儿心底里自己的小秘密,并不想让人知道,也更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在公司里广而告之她过了试用期的事情,所以她决定只约孟小莉一起去唱k。
星期五中午,趁着和孟小莉在饭堂吃饭的时候,珮儿问她:“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飞迅”公司的饭堂没有珮儿在香城电子厂的大,但是伙食要好些,当然价钱是会贵一点,不过每餐都有水果。如果你选择了更贵的套餐,还有真材实料的浓汤补充营养。
今天的孟小莉就点了一份营养十足的浓汤套餐,她听见了珮儿的发问,也顾不上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就含糊不清地应道:“干嘛?约我?”
珮儿瞪了她一眼:“我又不跟你抢着吃,狼吞虎咽地做什么?”
孟小莉用了十几秒钟把菜都咽下,然后喝了一口汤:“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饿?下个星期我有个客户过来看厂,搞得我们linda老板紧张得不行,一个会就开了两个多小时,想吃点零食都没机会。更痛苦是今天下午还要和她一起下产线巡拉,看看生产部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珮儿看了看孟小莉:“不错哟,有本事去找生产部的纰漏了?这说明你在老板心目中还是有实力的。”
孟小莉摆摆手:“我能有什么实力?还不是跟在老板后面写读书笔记?如果记错了或者是记少了,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处罚!”
珮儿叹道:“所以古时候有伴君如伴虎,现在有陪老板如受苦刑。”
孟小莉又喝了一口汤:“你现在先别呛我,等你有客户过来的时候就知道痛苦了。”
珮儿笑了笑:“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们小莉同志有多辛苦又有多痛苦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要没给工作压垮却被饭菜噎喉,慢点吃!”
孟小莉咧开了嘴:“别担心我,我打小就这样吃饭,噎不死我的。”
珮儿问:“客户过来看厂的所有事情都是由我们部门安排的吗?公司流程不是写着由质量部作主导,市场部和其它部门作配合的么?”
孟小莉往嘴里送了一块排骨:“流程是对的,这些事情本来不全是我们安排。可你也知道linda的脾气,别的部门做事她都不放心,最好就是公司里所有的部门全归她管,她就不会说这个部门的老大效率低,那个部门的老大踢皮球了。”
珮儿笑笑:“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跟了个全公司最强的老大,想不优秀都不行?”
孟小莉斜睨了珮儿一眼:“优不优秀我才没兴趣。有一句粤语说得特别好,我举手举脚地赞同。你知道是什么吗?”也不等珮儿应她,便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说道:“无惊无险又系一天!”
珮儿撞了撞她的肩:“小女子实在是胸无大志!”
孟小莉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我只求每天可以顺顺利利地开工,平平安安地收工。linda大人不要有事没事地把我喊进她的班房就好。”
珮儿喝了一口汤,今天的汤是沙参红枣煲乌鸡,想不补都难。她咽下那鲜浓的汤汁,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这份工作对你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还不小,要不哪天我们约个心理医生咨询咨询?”
孟小莉拍了一下珮儿的手:“就我们这收入,还心理医生?挂号费给得起不?你也别尽在这里调侃我,还没说明天有啥事呢?”
珮儿答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个朋友约我明晚唱k,如果你有空就一起去?”
孟小莉转了转眼珠:“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珮儿无奈地看向她:“你的脑袋瓜子里面就不能豆腐是豆腐,白菜是白菜啊?什么女朋友男朋友的?拜托你到时候千万别乱说话。我和他都是江城人,现在大家同在深城工作,我过了试用期,他替我高兴。也就是普通朋友聚一聚唱唱k而已,你能不能不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孟小莉听了,饭也不吃了,她放下筷子,一脸的八卦:“别说我没提醒你,像这种随便找个理由吃吃饭唱唱k的桥段通常都是普通朋友晋级成为男女朋友之前的固定节目,不要跟我说你不懂这些套路。诶,废话少说,快告诉我他多大了?在哪上班?长得帅不?人品怎么样?”
珮儿很不客气地白了孟小莉一眼:“算了,小莉同志你还是不要去了。到时候你走过去问人家家里有几口人,上个月的工资是几位数,试问我颜面何存?”
孟小莉激动地挨近珮儿:“真是知我者林珮儿也!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就想问这个来着,赶紧地跟我透个底!”
珮儿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这个活宝成了好朋友。她叹了口气,终归是没有再去理会孟小莉,任凭孟小莉的声音在耳边如蚊蝇般絮絮叨叨不停不休。
这两天乔天霖有点想不透自己的行径。都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会为了一次见面而隐隐期待。可这又有什么好期待的?一个女孩子而已,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而已,最多也就是一个儿时熟识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
这些年,对于女孩子,乔天霖的态度从来都是有眼缘的就处一处,不合拍了就分开。他对待感情可以相当的理智,就像对待工作一样有条不紊。所以长久以来,他虽然不能完全做到雨露不沾翩然转身,却也从不拖拖沓沓不清不楚。可是对于林珮儿,他却没了那份洒脱和从容,在他的心里居然第一次没有办法给一个女孩子定位了。
她不是公司的同事,不是客方的代表;
她不是自己的亲戚,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那是普通朋友?可他们又好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关系。普通朋友是不会把自己的房子让给她住了还处心积虑地哄她是租赁下来的。普通朋友是不会一个电话就飞奔了过去,唯恐慢一点她就会遭遇什么不测似的。
那如果超越了这普通朋友的关系,就只能是好朋友了。可他们分明不是那样的熟络,更称不上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甚至于他们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彼此,他们根本空白于未见的这些年,他们相互的印象还停留在孩提时代。
既然她是这样一个还算不上好朋友的普通朋友,他又为什么会对她那样的用心?他的那份用心是他在过去的岁月里不曾对别的女孩子有过的。而她与别的女孩最大的不同是,她和他在同一座城市长大。
等乔天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有了一丝豁然开朗。对了,就是这个原因了。他和她还能有什么?他总不能把她也当作他身边那些来来去去的女子。像他这样的人,有着他那样历史的人,也更加不能走进她的生活,不能走进她纯粹透明的生活。
乔天霖的心里忽然间又升腾起一些不知所以的不痛快,他不知道这不痛快只是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终究不能够在以后的将来成为她世界里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