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八月份才回了老家给爸爸庆祝五十岁生日,所以珮儿决定这个十月黄金周不回去了,她想去深城探望大学的学姐兼最好的朋友庄薇。
认识庄薇还是因了珮儿的前男友刘皓。庄薇和刘皓是同班同学,与比自己小两届的珮儿竟是相当投缘。珮儿和刘皓分了手,她嚷嚷着叫闹着要珮儿做她的女朋友,这让那时的珮儿在难过中得到些许的快乐。
深城离香城不算远,两三个小时左右的长途汽车,摇摇晃晃着想些心事也就到了。庄薇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大眼睛里透着干练和自信。见到珮儿风尘扑扑地站在自己面前,搂着笑着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在这座城市打拼了三年,庄薇俨然职业女性的模样。知道珮儿还在第一间公司呆着,便怂恿着她跳槽:“我出来的第一年已经换了三家公司,你都一年多了还守在那儿干嘛?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现在的这个职位还有没有发展空间,是不是还可以学到更多有用的东西,自我提升的比例有几成?如果答案是负面的,就赶快拍屁股走人,我们可没那么多的青春岁月去蹉跎!”
珮儿听着她那条理清楚的分析,看着她那严肃认真的样子,笑开了花:“是的是的,我一定好好地深刻地思考这个问题,不会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庄薇敲敲她的脑袋:“我就喜欢你这个孺子可教的丫头。放开胆子去闯,姐姐我给你兜底!”
庄薇又是一番循循善诱之后,就带着珮儿把深城的景点瞎逛了一通。然后两个女孩子着了魔似的出入那些高档的商城,衣服试了一套套,最后啥都不买,还在售货员极度不满的目光下趾高气扬地走出来。
出了商城的大门,庄薇撇了撇嘴:“你看看她们那态度那神情,别说我现在没钱买,就是有钱了,我也要把每套衣服都试了个遍之后还是一件都不买,气死她们!”
珮儿瞧着她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揽着她大笑了一场。
两个人笑罢,庄薇拉着珮儿上了计程车,一路飙到商业老街,正儿八经地挑选着各式的衣服裙子,兴高采烈地和那些商贩讨价还价。等逛到她们的两双手都提不动了,又跑到大排档去吃那些地道的美食。
几天下来,两个败家姑娘的钱包彻底地瘪了,手脚也彻底地瘫了,却对着一大堆的衣物服饰神采奕奕。两个人不由得慨叹,精神食粮是很重要,可没有物质基础也是不行的!
所以,她俩给那句名言“我们囿于厨房,却依然向往山川湖海”,对了个下联“我们囿于旮旯,却依然向往高楼大厦”,然后横批“快意江湖。”
回香城的车上,珮儿的心里臌胀着兴奋,她就喜欢庄薇这样的“死党”,能把日子过得快乐无忧滋味非常,还不乏人生理想奋斗目标。不过对于庄薇劝她跳槽的事情,她却没好好地放在心上。毕竟这是一间大型的港资企业,企业文化和公司环境相当不错,而自己慢慢渗透到工作中也有了些成就感。
虽然王婷对她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是她和别的同事日渐熟络,而且相处得很愉快,所以她仍是心平气和按部就班地朝九晚五。如果不是公司发生了一件事情,珮儿想她应该还不会那么果断地离开。
那天,质检部的分部主管因为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产品出了质量问题被客户投诉了。她的部门经理没有调查原因就把她给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并且限她当日内递交分析报告和改进行动。
其实产品的质量问题怎么都不能归结于个人,源头可以追溯到新品开发的设计,供应商的原材料质量,甚至是工人有没有按照生产工艺流程去执行等等。珮儿做了iso之后就很是懂得这些影响因素。作为部门经理,肯定是更明白这个道理的。可大客户压下来,大老板问起来,他总得找个人来问责。
那位黄姓主管没有吃午饭,默默地在电脑前写着报告。珮儿经过她的座位,瞧见了她微红的眼睛。
珮儿想,原来被别人领了功劳并不是最悲催的事情,最悲催的事情是背了个黑锅不能说出来,还要装作心甘情愿接受处罚的样子。
珮儿叹了口气,无论是辛苦了十几年换来主管头衔的这位黄主管,还是任劳任怨却不被老板知道的自己,她们的付出可能永远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那天珮儿回到了宿舍,爬上了床铺,庄薇的话在耳边响起。是啊,既然已经是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底的工作,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刚毕业时的热血情怀开始沸腾了,珮儿第二天早上就递了辞职信。
王婷看着珮儿的辞职信有些愕然:“辞职?”
珮儿的心里突地冒出一茬茬痛快的情绪,她点点头:“是的。”
王婷又问道:“你为什么辞职?”
珮儿戏谑着说:“因为想见识一下更多的人,认识一下更大的世界。”
公司的辞职规定是需要提前一个月申请的,所以珮儿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是2002年1月31日。
31号是星期四,考虑到星期五还要开工,珮儿就取消了去唱k的计划,只是简单地邀请了比自己年长的宿舍室友杨梅,再叫上阿莲和赵刘平。
一行四人收了工便打车去了离公司不远的东北菜馆。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倒也没有太多的感伤,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南方的都市每天都发生着,并不稀奇。
杨梅是个质检员,睡在珮儿的下铺,和珮儿投缘。等饭菜都上齐,大家吃了些菜垫了肚子之后,她推了推珮儿的手臂:“哎,找到工作没?”
珮儿懒洋洋地答道:“没有。”
杨梅提高声调:“没有?没有你怎么办?卷铺盖回家还是继续奋斗?”
珮儿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腮帮子,偏过头,眼神泛泛地看着杨梅:“我先回家慰藉一下林爸爸和林妈妈寂寞的心,过完年再出来。”
杨梅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头:“是要慰藉慰藉你爹妈,生了个如此大胆的闺女。在这里做得好好的,又没被人陷害,又不遭人算计,一声不响就辞了工。你说你这脑门子热得是哪头?如果工作真的那么好找,我们部门的黄主管不早就走人了?哪还用熬到现在?憋憋屈屈地做着,还不讨好。”
珮儿揉了揉被杨梅戳痛的脑袋:“以她的资历再找一份工应该问题不大吧?”
“找份工是没问题,可是工资待遇,公司福利能和现在持平?人家几十岁了,有家庭有孩子,要思要想的多得去了。哪能像你这样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珮儿凝了凝眼眸,放下手肘,拍拍杨梅的胳膊,笑着说道:“所以嘛,我要趁着赤条条一个人的时候四处闯荡,累积资本,不断地提高自己。到几十岁了,还可以继续潇洒地炒老板的鱿鱼!”
阿莲坐在珮儿的右手边,她对于珮儿的离开是有些不舍的:“你这么潇洒的走了,我们以后的饭堂三人组该散伙了。”
珮儿对阿莲是一直心存感激的,她可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好朋友。她握了握阿莲的手:“不能就这么给散了。我委派杨梅代替我的位置,成为新的三人组成员。”
女孩子们有说有笑地调侃着,珮儿却发现坐在对面的赵刘平一声不吭地拿着啤酒杯。于是她拿起杯子,轻轻磕了磕面前的玻璃转盘:“喂,赵大工程师,怎么喝闷酒啊?为了照顾你,我们都来啃酱骨架了,还不满意?”
赵刘平看着珮儿笑了笑:“你们聊,我当听众,挺好。”
珮儿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今天我的小师妹拿文件上去找你,把你给得罪了?”
新招来顶替珮儿的又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顺眉顺眼的样子却没有珮儿聪慧狡黠的眼神。
不等赵刘平出声,珮儿又接着说道:“iso就是这样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我的小师妹就麻烦你照顾了。”
赵刘平没有应她,只是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闪烁地看着饭店外面明明灭灭的灯火,眼睛里尽是些旁人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