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匪的目光里似含深意,路棠不禁打了个寒战。虽然接触不多,不过她知道徐匪感兴趣的人和事物其实并不多……她瞄了眼正行云流水地对她发起一轮轮嘴炮攻击的家伙。徐匪对这臭小子——不会有着某种特别的感情吧。本是胡乱一猜,不过路棠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靠谱。否则他为什么愿意为了雾阳,暂时放下不见生人的一贯原则(这还是雾阳告诉她的),破例赴她的“鸿门晚宴”呢。只是朋友,不一定要答应吧。如果是心尖尖上的人,那就很合理了。现在看到她和雾阳互怼起来,他又马上收回了一直看“风景”的冷漠脸,露出这样有深意的眼神……路棠越想越觉得,这个分析靠谱,不禁添了几分紧张之余,又有点不是滋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徐匪是个护短的人。她对雾阳一向是能动口就直接开怼,能动手就直接好揍,虽说大多时候是因为某人太没有职业素养老爱拖稿且欠扁。不过徐匪会管这么多吗?如果她的猜测成立,只要雾阳哪天跟他哭诉一下,甚至不用哭诉,只要卖个萌,打个小报告,出于护犊子心理,她针对徐美人制定的策略……路棠想想就觉得心情不好,还莫名有点惆怅。
论互损的功夫,她和雾阳其实半斤八两,现在注意力一不集中,冷不防就被他占了上风。看着他脸上大写加粗的嘚瑟,路棠没忍住对他扔出了眼刀。雾阳毫不客气地也扔了“刀子”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冷不防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看着背影像,真的是你。路棠,好久不见。”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路棠回过头。哦,是故人。的确很久,自从她离开樾井,她们已经三年未见了。路棠转过身,扬起一道笑容,礼貌但并不亲近,“周媚,江琪,好久不见了。”
“刚巧碰上樾井传媒过来的代表,我想,毕竟是你的老东家,就自作主张带她们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被她忽略了的骆语薇温温婉婉地开口了。
介意又怎样,不介意又怎样?路棠笑着看她,“这是个肯定句吧。”
骆语薇面色一僵。不过不是因为路棠的话,而是她看到了静立一旁的徐匪,看到了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情绪。雾阳和徐匪的关系不错,也许徐匪知道路棠离开樾井的事。
她刚想解释几句,周媚已经开口了,“路棠,一别三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答完这句,路棠沉默了一会儿,继而笑道,“你们,也还好吧。”
骆语薇的眉头皱了起来。路棠当年离开樾井,应该并不愉快,否则为什么每次遇到樾井传媒也参加的活动,她总是好巧不巧的“另有安排”。刚才有意跟樾井的那两人提起路棠,她们的神情也有些异样。她这才让助理找到了路棠的位置,带她们过来。却没想到这场碰面这么平和,一点波澜没起。仿佛真的只是故人叙旧。她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和徐匪的反应,她做了一件错事。这件事损了她在外人面前的气度,也折了徐匪对她的好感,那份好感来之不易。
江琪笑道,“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你倒是比我们混得都好。如今青时路公子的名头可响亮着。”
路棠笑着没有接话。
果然江琪接着说道,“不过你如果还在樾井,未必比今天差。”
是不会比今天差,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他今天也来了。”
路棠抬头看向周媚。
这样的活动原本不需要他出席,他却突然说想看看南边的竞争对手发展得怎么样。周媚看着俊美如昔的路棠。其实那不过是个借口,青时文化这几年的发展尽管不错,依旧不足以做樾井的竞争者。他只是想来看看路棠。当年他们之间的那段事,谁也说不清对错。如果有人肯退一步,也许会是另外的结局,偏偏一个骄傲,一个倔强。现在,骄傲的那个主动来见她了,他开始回头,那么她会回头吗?
“话我带到了,要不要见就看你了。”周媚看着陷入沉思的路棠,又补了一句。如果想躲,以她对他的了解,一定能躲开。如果躲不开,那也许是天意。
路棠知道周媚对那个人的心思。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说,“谢谢你,周媚。”好歹让她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不用谢我,我也不是为了帮你。”
徐匪神色淡淡。传闻青时文化的路公子当初离开老东家樾井传媒,是因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不过这错误似乎别有内情。他是谁?又是“女”字她,还是“单人”他?
雾阳在一旁也摩挲起下巴。
一直沉默着的骆语薇很后悔,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骆小姐,我对场地不熟悉,麻烦你带我们去樾井的位置吧。”周媚终于把眼光落在了骆语薇身上。
“好。”她看了徐匪一眼,带着她们离开。
路棠看着她们离开。终究都是过去的时光了,那个人现在应该过得挺好吧。职场硝烟有形夹杂无形,有人因利,有人只是单纯看不惯你。如何韬光养晦,又如何暗部攻防,一点一滴都是他教给她的,现在已经熟悉得如同本能。他们却分开了。说没一点感觉是假的,她曾经真心地爱过。不过分开也是必然。如果正面对上他,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看路棠一直定在原地发呆,雾阳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路公子,她们已经走了,回魂儿了。”等路棠转过头,他才发现她的脸色并不好,“没事吧?”
路棠读到他话语中的关切之意,现在也没心思计较他和徐匪的关系了,笑着摇了摇头,“没事,酒喝多了。我去趟洗手间。”
徐匪的视线停顿在她离开的背影上,没有说话。
宏竺酒店的女士洗手间,路棠低头用冷水轻轻拍了拍脸,清醒了不少。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确实很不好,难怪刚才雾阳会是那样的表情。她不可能现在离开。躲,又能躲到哪里?不可能躲一辈子。处在同一行,他们迟早会碰上,现在这一天只不过比她预想的早一点罢了。青时文化的“路公子”名声在外,她代表的是青时。有朋自远方来,碰上了就好好招呼。思虑已定,她整理了妆容走出洗手间,拿起侍从盘中的香槟走向人群。
“小路。”一道清润的嗓音叫住了她。
路棠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凝固,慢慢捏紧了手中的香槟。鼻子有点酸,血液流动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心口有点疼。还是碰上了,这么快就碰上了。前任这玩意儿,可真讨人厌。他一手领她入门,栽培了她。他们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却也是他让她第一次尝到了恨一个人的滋味。小时候知道父亲出轨,她也没有产生过那样强烈的情绪。三年了,却恍如昨日。
路棠转过身,笑得礼貌而疏离,“木总,好久不见。”
她的称呼和疏离,让木均祁温润的笑意一顿,他朝着路棠走近了几步,语气温和,“的确很久没见了,在青时过得还好吗?”
“很好。”她的神情未变。
“那就好。”静了一会儿,木均祁笑了,“你这两年做的几本书,不错。”
“木总过奖了。”
过奖。他们之间只剩这样的客套了吗?
“木总,还有什么事吗?”路棠笑着问他,似是对他的沉默有些不解。
有。但,你想听吗?木均祁的目光落在了路棠握着香槟的指尖上,那里微微泛着白。
“没事了。”他转身,慢步走开。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不见,路棠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了起来。都说十指连心,那么此刻的疼痛究竟是心里的情绪传递到了指尖,还是指尖的痛蔓延到了心底。太多情绪被她压制已久,它们一直乖乖地沉在心里,如今却翻涌得厉害。
“精彩。”旁边有人轻轻鼓起掌。
路棠抬头,看向骆语薇,此刻对方的眼神里含着讥诮。
“怎么,你也有事?”
“没事。路过。”骆语薇道,“不巧却看到了一出好戏。”
面对男人,路棠何曾有过这样的神态。周媚的话只是让她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刚才的那一幕却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测。周媚所说的“他”,就是樾井传媒的总编木均祁,谁不知道樾井传媒是木均祁一手创立的。路棠,你可真是好本事。
“执行总编的位置,会是我们两个中的一个。”骆语薇的眼睛看向路棠,带着攻击性的锋芒。
“然后?”
“那个人会是我,而不是你。”没等路棠开口,她继续道:“路公子男女通吃好本事。在青时把女人们收得服服帖帖,如今又有樾井传媒的男人不远万里追过来。可惜我们的大老板是个女的,她也不会吃你这一套。”
“所以,她吃你这一套?”路棠反问道,“未必吧。要坐那个位置,我们都还差了点火候。那就各凭本事,去取那一昧真火。别拿工作之外的事说事,我的私人生活更轮不到你来管。”
“呵。”骆语薇冷笑了两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能真赢得大大方方?”
“你能,我就能。”
不欢而散,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