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沿着头顶灯带落下的光条一直向前延伸,而后攀上了通往上层的楼梯,最后在压力门处戛然而止。
最后的血迹出现在门禁的按键上,卡槽上竟然还插着一张银色的通行卡,看来那个伤者是进了这扇门。按键上还保留着输入密码的痕迹,苏银好像知道密码是多少,他伸出手去,手指触碰到按键的瞬间他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扇门明明是第一次见,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密码?他傻了吗?
苏银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但瞬间又收住了,不对,他的确知道,这种感觉太明显了,明显得就好像拿钥匙开自家的锁,再自然不过了。
苏银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这里绝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异空间,似乎还能混淆他的记忆。
那数字呢?既然自己知道密码,那密码又是多少?
苏银深吸了口气,试着朝沾染了血迹的按键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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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密码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他的脑海,输入完毕后,门内传出了熟悉的气压释放声。
密码居然只有六位,他有些意外,不过眼下更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知道密码。
苏银蹲了下来,盯着门下的位置。塔内的压力门均为落下式,这样可以增加对异种暴力破门的防御,可这对门外的人并不友好,需要蹲下才能第一时间得知门后的状况。然而真到了异种入侵的时候,塔里的人员部署必然是最高级别的,到底是哪边更危险还得两说。
厚重的压力门在电机的控制下缓缓升起,房间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苏银的眼前,然而随着视野开阔起来,苏银的表情却渐渐凝固了。
这满屋熟悉的集装箱,薄薄的灰尘,钢梁上的爪痕都没变过,二百九十九层,诡异地同六十层连接在了一起。
不,准确来说,是此刻的六十层,与三天前的二百九十九层连接了。如果不出意外,三百层也依然 有两只异种在等着他。
身后是死路,前方对于失去能力的他来说同样是死路。
要怎样选择呢?苏银始终觉得自己是个情感淡薄的人,甚至于有些无情,如果是别人面对这样的选择,怎么都会挣扎一下,他却觉得理所当然该往前走,或许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是个命贱的人。
苏银起身正准备抬脚,想了想,又伸手拔下了门禁上的银卡,他想到了秦默跟他讲的关卡道具的事,想着这张卡之后或许会有用。
进入房间的瞬间,沉重的压力门在身后缓缓落下。
在闪烁的应急灯的映照下,暗红色的血迹仍旧向前延伸,一直上了三百层。苏银打量着这个房间,除了身边少了个人之外,一切仿佛同三天前毫无区别,但细看之下又确确实实的透着诡异,苏银一时间很难说出诡异在哪,但这种感觉再清楚不过了,就好像在清水里掺了洗衣粉,不搅动,就只是杯底的些许沉淀,一旦搅动起来,就会原形毕露。
他摸了一把集装箱上的薄灰,手指拂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指痕。
苏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钢梁上那道熟悉的爪痕,昏黄的应急灯由于电压不稳忽明忽灭,照在爪痕上好似一道惨然的伤口。
苏银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像,他在心里算着时间,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应该能看到想要的结果。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苏银收回了视线,片刻之后,他再次望向那个位置。
不出所料。
很少见的,他的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秦默端起桌上的威士忌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洋酒一股子焦糖味,果然没有二锅头来的刺激。过去的两分钟内他一直不停地看向站在吧台边的苏银,总觉得哪里不对。
二人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三天,但苏银其实是很好懂的性格,他常年缺乏交际故而显得有些孤僻,几乎从来不笑,但秦默看得出苏银只是不懂并非不想,苏银整个人就好像一块努力想要靠近火盆的冰块。
但苏银此刻真的好像一块冰,从秦默注意到开始,他已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几分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娱自乐地玩木头人游戏,这得是多孤独的人才能想出这种玩法啊。他不否认苏银确实有那么点孤独,但肯定没到这种程度。
他偏头看了看一旁划拳正嗨的苏音,被吓了一跳。
从苏音接替他跟大叔们划拳开始,大叔们的死亡时段就开始了,这丫头出拳果决眼神凌厉,俨然一副酒场刺头的样子,内行人都知道喝酒得装怯,酒量得稳稳地揣在兜里轻易不能拿出来,否则极易教人捧杀,但苏音可不吃这一套,她敢冲锋是有仰仗的。
一个划拳百分百胜率的姑娘可就不能叫刺头了,得叫酒场女武神。秦默分神的几分钟里,桌边的空酒瓶竟然又翻了一番,大叔们表面强撑着身为老大哥的气场,实则心里早已叫苦不迭了。
“哈哈哈,苏姑娘好气量,大哥服气!这样,为了让你更加深刻地体会划拳喝酒的乐趣,咱一次少点儿,慢慢来怎么样?哈哈哈,听大哥的,就这么定了。”
“就是就是,俗话说得好,急酒伤身,今儿个咱喝健康点,慢慢来。”
大叔们最后的傲气也快要喝没了,互相使眼色,只求苏妹子手下留情放他们站着出去。
秦默看着好笑,慢慢凑近苏音耳边悄声说道:“小苏,你要想把他们都喝到位了,你得输几把,你要是一直不喝,他们也不好意思多喝啊。”
苏音闻言立刻心领神会,看来这游戏看似简单,还蛮有讲究的,这一手控分带勾引的打法真是极其阴险。
获得真传后的苏音斗志高涨,马上便又投入到屠杀中去了。暂时的撤退是为了更好的屠杀,她觉得秦默说得相当有道理。
“喂,你哥以前就这样吗?我看他几分钟了,他连脚都没挪一下。”秦默一边喝酒一边向苏音问道,苏音偏头看向吧台苏银的位置,眉头微皱。
苏银背对着他们站着,看双手的姿势像是放在吧台上,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舒服站立的姿势,就这样几分钟都不动丝毫,确实有些反常。
“他倒了酒?”苏音注意到了苏银手边的一瓶气泡酒,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秦默见苏音这样不由的问道。
“他从来没喝过酒,甚至不喝除白水以外的任何饮品,怎么会自己倒酒喝?”
“也许是被氛围感染了呢?”
“不会的,我了解他,他就是块木头,喝酒这种非必要的技能他怎么可能会去主动尝试?”
“真有道理啊,完全无法反驳。”秦默不得不认同了苏音的观点,木头喝酒的确有些反常。
“要不我去看一下,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苏音放下了酒杯,示意大叔们先玩,大叔们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便也不再“强求”。
苏音拉着秦默在一旁坐下,秦默不知何意。
“从刚才开始,你有察觉到什么吗?”苏音问道。
“苏银刚才一直在幕墙那边没有过来,奥利维亚跳舞的时候好像跟副会长说了几句话,再然后就到了吧台,然后......倒了杯酒,再然后就站着不动了。”
“你确定是他自己倒的酒吗?”苏音问道。
秦默想了想,方才的记忆中似乎确是苏银自己倒的酒,但此刻一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你这样一问,又好像不是。”
“人的大脑就像一个内存庞大的磁盘,但和一般磁盘不同的是,人脑中几乎所有信息都是碎片化的,人在回忆的时候会从不同的分区中抓取信息来还原出当时的场景,而信息的消逝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你刚才注意苏银开始到现在只过了十分钟左右,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忘记的。”苏音讲解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操纵了我们的记忆?让我们误以为是苏银自己倒的酒?”
“恐怕不是操纵记忆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
“如果单单是操纵记忆,这手法也过于拙劣了。”
秦默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在我的感觉里,并不像是记忆被篡改了,更像是凭空多出了一段记忆。”
“我并没有关于哥哥此前行动的记忆,但注意到之后,发现依然存在一段混淆的认知,虽然我确定哥哥不会自己倒酒喝,但是那个倒酒的人到底存不存在,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苏音望着仍旧站在吧台边的苏银神色凝重。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种混淆并非只存在于某个人身上,所以必然存在一个共同的影响源,所谓记忆混淆的基础,必然是混淆的两个记忆都确实的存在,虽说人的记忆并不精确,但在基数的加持下,发生混淆的记忆便会成为现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去询问在场的其他人,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听到这里,秦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真如苏音所说,那么倒酒的人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既存在又不存在,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同时观测到了两种合理结果。
这种只在科幻小说中读到过的片段竟然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秦默油然生出了强烈的不实感,以前觉得自己生活的环境假得离谱,现在突然觉得出来了也好不到哪去。
“照你所说,现在这个房间中出现了一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倒酒人,薛定谔的妈妈桑?”秦默忍不住吐槽道。
“薛定谔假说的结局在于是否被人观测,当盖子打开的那一刻,波函数就会坍塌,猫要么死要么活,而在我们的记忆中这个倒酒人已经被观测到了,在开放的空间中从来就没有叠加态的说法,所以我敢断定,他一定存在过。”苏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房间中的每个人,仿佛要从他们的眉眼变幻中找出本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