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区郊外，一处铁路站台上，两个身着黑色军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有说有笑，单凭那偷偷摸摸的行事风格，完全看不出是军人的做派。
“喂！老钱！你这货从哪搞到的？干起来还真他妈的爽！”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说道，语气赞不绝口。
“是吧，早跟你小子说了，跟着我有肉吃，你个小兔崽子还不信。”老钱看起来颇为得意，“我跟你说，这可是那位大人亲手交给我的谢礼，两百年陈！正货！你平时干的那些水货可完全比不了。”
“是是，我孙石以后就跟着你老钱混，你说一，我绝不说二！”名叫孙石的年轻军人一边一脸回味地砸吧着嘴，一边跟老钱打了包票。
“可这玩意儿怎么比一般的细呢？”孙石有些不解。
“你小子知不知道啥叫物以稀为贵？那些粗杆子可都是那些顶层的大人物才享用得起的，猛得很！给你还不一定消受得了。”老钱一脸鄙夷，自认颇有些见识的他不介意给新手们上上课。
“是是是。”孙石连忙点头表示赞同，“davidoff，好烟！”
“放屁！你能知道啥是好烟？”老钱揶揄道。
“诶老钱，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孙石取下嘴里的烟，拿食指抖掉了末端的烟灰。
“你说。”
“咱这次要抓的人是谁啊，资料也没有，就发给咱每人一部追踪器，一个月就闪了一次，这叫人上哪去找？还把大半个侦查科的人都搬了过来，要我说不如交给军队去办，人海战术全城排查，也比咱这没头苍蝇的找法要好啊。”孙石语气里有些埋怨。
“你懂个屁，你进侦查科一年，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存在？要真像你说的什么都交给军队去办，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不就全没了？”老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很多事情，是不能给普通民众知道的，咱做事得在暗处，麻烦点也是当然的。至于我们要抓的人嘛......”老钱四下望了望，回过来给孙石做了个靠近的手势，“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二十年前那事嘛？”
孙石瞪大了眼睛看着老钱，他虽然不清楚那件事和他们要追捕的人有何联系，但也意识到了事情不会太简单。
“这事咱得少谈。”老钱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示意孙石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顿了片刻，才开始讲述。
“二十年前，基地发生了一场内乱，高层因为一些矛盾分裂成了两派，我那时还在军队，所以不得不参与了两方的争斗。叛逃发生的那天，提前埋伏在基地外的军队遭遇了叛军，随后展开了惨烈的战争。你知道基地的那些高层都是些什么角色吗？那可是被神赐予了力量的超人类，杀起人来都他妈跟割草一样，大片大片地杀，若不是那个人在，叛军和基地的军队恐怕一个也不会剩下。”
“那个人？”孙石疑惑地问道。
“没错，那个人就是叛军的首领，据说是神之力的直接继承人，也是因为有他的庇佑，人类的文明才得以存续。他终止了那场战争，并跟基地高层立下了约定。因为那场战争，基地内部前所未有的空虚，随后便传来了有实验体失踪的消息，并在侦查科立了案。”
“为什么是失踪而不是逃跑？”
“因为那个实验体是个婴儿。”老钱看着孙石说道。
“难道！我们追捕的对象，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实验体？”孙石难以置信。
“可能性很大，同样在二十年前立案，至今未结，很可能就是同一个目标。”
“那既然是实验体，应该会植入定位装置才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音没信的？”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信号从他失踪的那天起就彻底断开了，所以才连续找了几年都没有结果。”
“那那个找你的人，他也是为了这个实验体？”
“他手上有上边签署的接手同意书，我也没办法，这烟恐怕还只是单纯地表彰我明事理，上头的事你管他那么多干嘛，干好你该干的。”老钱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站得笔直。
孙石看着老钱的举动不明所以，直到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将烟头迅速扔到地上一脚踩住。
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车向这边疾驰而来，车身上远远地能望见ares的标志。
越野车在站台旁边停下，车门开启，言守从驾驶席上下来。
“长官好！”老钱和孙石一齐敬礼，言守看了眼孙石脚下，眉头微皱。
“出任务的时候不要抽烟，下不为例。”
孙石闻言一惊，赶忙应道：“是！长官！”
背上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军服，想来老钱这老狐狸经验应该是颇为丰富了，居然能提前意识到危险来临。
孙石偏头对上老钱的目光，对方仿佛在对他说：“小子，你还嫩得很呐！”
言守打开后车门，把秦栩墨从座位上拎了下来，秦栩墨身上没有任何束缚道具，却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将双手从背后与双脚贴在一起，一边挣扎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
“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快放开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白’什么阿瑞斯老子一个字都听不懂！别以为你会些妖术就能为所欲为，你给我等着！等小爷我挣开这该死的法术......小爷我就......卧槽！”
言守随手将秦栩墨扔在站台上，对老钱下令：“可以通知交管局了，叫他们安排一趟列车过来，去120号停机坪，另外再叫个司机，帮我把车开回去。”
老钱立刻便去一旁联系调车了，秦栩墨听闻，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停机坪！你们要带我去哪？”
“待会儿就知道了。”言守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不是说我有两个选择吗？我现在选择留下，请你履行你昨晚的承诺，尊重我的决定。”
“我的确说过你有两个选择，可我说过是哪两个选择了吗？”言守还是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秦栩墨一怔。
“一个选择，被他们带走。”言守用下巴指了指孙石和老钱，“另一个选择，被我带走。”
秦栩墨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逻辑怎么越想越流氓......
“还想知道些什么，等一会儿到车上再说，现在先闭嘴。”
说完言守就不再理会秦栩墨，到一边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想来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和秦栩墨玩城市追逐，他也很疲倦了。
大概十分钟过后，一趟列车在站台旁缓缓停下。开门的是个老头子，一身列车乘务员的装束，与秦栩墨见过的诸多乘务员毫无区别，老头热情地跟言守打着招呼，似乎觉得他手里拎着个亚洲捆绑的成年男子没有半点不妥。
秦栩墨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被轻松提上了车，在四人......不对，是三人坐定之后，列车立马开动起来，妥妥的专车属性。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秦栩墨正面朝下被扔在走道里，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言守。
“过来坐。”言守对上秦栩墨的目光，施加在秦栩墨四肢上的束缚立马被解开了。
秦栩墨楞了一下，随后瞬间暴起，朝着另一边的窗户冲了过去，趁着列车的车速还没起来，他可能还有最后逃脱的机会。他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区区双层钢化玻璃还拦不住他。
随着一声巨响，秦栩墨被反弹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车窗玻璃则毫发无损。
“我去......什么鬼!”他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特么拿什么东西挡的我！”他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言守身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喝问言守。
“空气。”言守还是面无表情得回答。
秦栩墨再一次楞在原地，无话可说。
自己貌似摊上了一个拥有超能力的大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率已经无计可施了。
“what's the mother ！”他忍不住骂道。
列车在沿着主线路行驶了五分钟后，悄悄地在一处变道处驶上了一条通往山里的偏僻轨道。
言守令老钱和孙石去隔壁车厢待命，秦栩墨则坐在他的对面。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么？”
秦栩墨偏头望着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言守也不在意，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颗点上，davidoff的薄荷烟，烟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橙味。
“不准部下抽烟，自己却躲起来偷偷抽，你这长官还当得真称职。”秦栩墨见状，立马趁此机会嘲讽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合格的长官，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只是给规则一些面子而已。”
秦栩墨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怎么重新找到我的？跳进地下河都能被你抓到？”他只好换了个话题，刚好也是他想知道的。
“我在你吃的汉堡里放入了追踪器，以你那粗糙的吃法很容易上钩。”
“你特么是魔鬼吗？”秦栩墨呆住了，见过在食物里下毒的，下追踪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完全是站在军队这边，有些命令可以无视，比如，把你带回阿瑞斯基地。现在我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听我说完，再决定要走，还是要留。”
“什么意思？”秦栩墨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我之所以那样跟你说，是因为那两个人的目的跟我不同，他们是侦查科的人，任务就是将你带回阿瑞斯，不择手段，但我的目的，是来给你一次机会。你听完我的话，如果执意要走，我不会阻拦，列车会在中途停一次，下车后会有人接应你，并给你注射纳米阻隔剂，之后你将不会再出现在侦查科的定位终端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到时候我就说找错人了，不会有人再追查下去。”
言守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如果你决定跟我走，我就把你带回阿瑞斯，同样会给你注射阻隔剂，你将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并且努力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请你考虑好再做决定。”
秦栩墨沉默着没有说话。
言守一口气将烟吸到底，然后掐灭。他顿了一下，对秦栩墨说道：“你要了解的第一件事，你的确没有父母，但你不是来自孤儿院，你来自阿瑞斯。”
“你胡说！”秦栩墨再一次止不住胸中的怒火，这就好像你努力生活了这么久，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就要将你二十年的时光全部否定掉。
言守摆摆手示意他先听完。
“你不是以正常方式降生的孩子，而是一场名叫‘普罗米修斯之手’的实验计划的产物。四十年前，两枚人工特别培植的胚胎被选中参与这次计划，一个代号为‘白’，另一个就是你，‘黑’。由于技术差异，‘白’的胚胎很快便开始发育并最终诞生为人，代号为‘黑’的那枚胚胎却迟迟没有反应。整整二十年里，我们从‘白’的身上获得了大量宝贵的数据，使得我们对‘创世神’的研究突飞猛进。正如计划的名字一样，我们要通过你们，来窃取神的火种。‘白’就是针对基地地下的创世神亚利休斯而准备的，而你的存在，则是为了另一种，人们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这种力量导致了一场持续两百年的大灾变的发生，却至今没有任何研究上的进展。”
“但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本以为‘黑’的胚胎会继续沉睡下去，却没想到会在二十年前奇迹般地苏醒。每个人都很兴奋，认为这场灾难要就此终结了，但有一个人却不在此列。”
“谁？”秦栩墨有些失神。
“‘白’，应该算是你的姐姐吧。在每个人都在欢呼的时候，白却显得很悲伤，因为她深切地体会过这二十年地狱般的生活，即使她从未抱怨过，却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和自己落得同样的下场。不久后，基地内部遭遇变故，守卫空虚，她乘机找到我，乞求我能带你离开基地，我同意了。临走时，她用自己全部二十年的生命力在你体内打上了印记，同时覆盖了你体内的定位装置，而她自己却因此死于之后的一次实验。”
“那张照片就是送你走的那天拍摄的。我把你寄宿到上海区的一对夫妇家里，并让他们告诉你，远离身上有剑盾标志和ares字样的人，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却没想到，‘白’耗尽二十年的生命，也不过保护了你二十年而已。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继续逃下去，还是去勇敢面对。”
言守说完后便静静地看着秦栩墨，等待着他的答案。
秦栩墨觉得身体里有无数根针在翻滚，疼得他几乎要哭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晚编出来骗言守的故事居然成为了现实。
他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冷杉林快速地掠过，就好像看见那些冷杉消失的同时统统扎进了他的心里。自己到底为何存在？原以为自由自在的二十年时光，原来只是一场拴着铁链的漫长逃亡。
时至今日铁链的长度已经到达了尽头，居然来问他是要把铁链加长继续逃下去，还是要回头做个了断？
但，应该还有机会吧，他想，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所谓言守、阿瑞斯和白，统统都是有人写好剧本拿来骗他的，什么大灾变，什么创世神，听起来完全就是科幻小说里的桥段，怎么可能会在现实里发生呢？
毕竟，又有几个人肯舍弃和平舒适的生活，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列车随着刹车微微的震动缓缓地停下了，秦栩墨朝窗外看去，一辆和言守驾驶的一模一样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车外一个老者一身西装，正隔着列车窗冲言守打招呼。
和平的生活似乎就摆在眼前，只要上了那辆车，一切就结束了。他想起了钟姨和叶子，想到了自己说的交换生的事，正好出去逃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去过他的小日子，父母留给他的遗产足够他混完这一生。
但，真的就结束了吗？
他其实知道的，无论他如何选择，都已经回不去了。
“做好选择了吗？”言守问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只是一场实验计划的产物，那还真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宿命啊。”
秦栩墨冲着车外的老者笑笑，老者也对他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如果当真逃不掉......我跟你走！”秦栩墨看着言守的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