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客栈里的住客大都出去游玩了。希文一般会趁这个时间,开始打扫房间的卫生。
打扫到易扬住的房间,他并没有出去,依然留在房里工作,其实这几乎是他的日常。他常常会留在房间里辛勤地画图纸,有时候会下楼在院子里逛逛,赏赏花,看看树,很是惬意。一点都不像其他住客,总是早出晚归,回来便会对他们吐槽,哪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有趣,哪里的商品价高宰客,哪里的饭菜虽很可口,但价格高昂得不像小城市的消费。
易扬从来不参与这些,有人问他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推荐,他也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评价。
希文敲门问可以进去打扫吗?易扬大多时候会拒绝,他工作的时候似乎不喜欢被打扰。今天很客气地请希文进去,他的房间除了床铺有些凌乱,其他还算好。希文一度怀疑易扬是不是处女座,因为他的房间里总是保持绝对的干净,只有工作的时候桌子上会比较糟糕,不工作的时候,桌子上的图纸文件分门别类很整齐,强迫症似的什么放左边,什么放右边都分得很细。
只是有一次,他们无意间聊天,他说他是狮子座。希文又觉得有些明白,怪不得他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很有领导风范。
希文去拆他的床单被罩,易扬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干脆利落地干活。
希文忙活之中,抬头便看见易扬正盯着她,她愣了一下,奇怪地问他:“你干嘛看着我,你不用去工作吗?是我打扰到你了吧,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好。”
“我没关系,你也不会影响到我。”易扬走到床前,和她一起拆了被罩,然后丢进脏衣篮里。他又问:“你昨天睡得好吗?”
希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大概是她昨天喝了不少酒,引来他的关心吧。她冲他笑了一下说:“还不错,很难得第一次喝醉醒来没有头疼。也许是我喝得并不多,只是当时有点迷糊了。”
易扬沉默片刻,又说道:“你还是少喝些酒,酗酒对身体总归是不好的。借酒并不会消愁。”
希文垂眸,默默地将床单掀下来,低声说道:“习惯了,没事就想喝一点,一时半会戒不掉。多谢你啊,我以后会注意的。”她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希文换上新的床单被罩,又开始打扫地面。易扬坐在沙发上看今天的报纸,扫到他脚边的时候,他轻轻抬起双脚,嘴里抱歉地说:“倒是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打扰,有人在房间里一起聊聊天,还挺轻松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了,怎么都不见你出去玩?你不是很久没回来过,难道不想故地重游一下?”希文一边弯着腰打扫,一边微喘着粗气问。
易扬放下手里的报纸,淡淡地说:“最近工作有点忙,而且一个人出去总觉得少了点趣味。”
希文笑着说:“那真遗憾,夏天的玉关山还挺有意思的,山上气候凉爽,可是避暑的好去处。”
“嗯,我小时候去过,现在想想确实很久没爬过玉关山了。”易扬也只去过一次,爸妈都忙,奶奶年老体弱,并不适合爬山。他那次还是自己悄悄去的,奶奶以为他走丢了,还差点报了警。
他被找到时,奶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了。自此以后,他走到哪儿,奶奶便跟到哪儿,以免他调皮捣蛋,又偷跑到哪里去玩。他当时还觉得烦,现在想要这样的烦恼,也再也不会有了。
易扬透过远处望了望,只能看到玉关山的一角,它还是那样的烟雾渺渺,充满神秘感。他忽然问:“希文,你们客栈有陪游服务吗?”
希文并不停手里的活,不假思索地问:“你是需要导游吗?我有认识的熟人可以给你介绍,是实习的大学生,人很诚实和善,而且从来没有额外消费,保证不会被坑。如果你想要导游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易扬摇摇头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客栈里有陪游业务吗?上次方正不是给人当导游去了吗?”
希文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诧异地看着他:“你是这个意思啊,可是那次只是方正心血来潮,而且他那天备受打击,应该不会想要陪人同游了。”
易扬粲然一笑,看着她说:“那么你呢?你有没有这个意向?”
“我?”希文指了下自己,她很快摇摇头:“抱歉,我没有时间,我自己都没有机会去爬一次山。”
“你或许可以给自己放一个假,趁此机会去玩一玩,每天都这么劳累,不会觉得辛苦吗?”易扬看着她问。
“不行,把客栈交给付晓和方正,自己出去玩,我心里会不安的。”其实她并不觉得多辛苦,也不想给自己放假,每天劳动让她有安全感,感觉自己是有用的,她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寄生虫。
“那就算了。”易扬放弃说服希文,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继续安静地看了起来。
希文终于收拾完,正要和易扬告辞,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希文来不及跟易扬多说,便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楼下,付晓正在和一个男人吵架。那人长得粗壮,一脸络腮胡茬,露出的手臂上,纹满了让人惊心的纹身。来人是同行叫王金虎,四十来岁,离他们客栈不足百米,开了一家和他们家风格有几分相似的客栈,算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以前也曾因为争住客有过些不愉快,但都是些小摩擦,基本没有寻上门过。
王金虎看见希文下楼,知道她才是负责任,立刻就朝她冲了过来。付晓从身后拉着他,叫起来:“你想干嘛呀?你别想在这里找茬。”
王金虎将付晓甩开,付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被他甩得踉跄了几下,希文急忙上前扶着她,她才站稳。
付晓在她耳边忿忿地说:“文姐,他又找我们麻烦,真是太可恶了。”
自希文在西川开了客栈,王金虎就没有给过好脸色。非要把他经营不善,造成客源流失的缘故,归咎在他们身上。
希文初来乍到不愿与他计较,何况王金虎是本地人,她是外来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怎么找茬,希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住客到了她家门口,愣被他强抢了去,她也没多说什么。没想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人,可真拿她当软柿子捏了。
希文拍拍付晓,示意她不要生气,一切有她。
她去收银台拿了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王金虎,扬起笑脸,看着王金虎问:“今儿又是怎么了?哪里没做好又惹着虎哥了?咱们都是做生意的人,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你跟一个小姑娘较劲,不是有失风度吗?”
王金虎并不接她的烟,撇着嘴骂骂咧咧地说:“我懒得跟你们这些娘们说那么多,今天我来到这儿,就是要告诉你,你的房价定的太低了。你最好给老子把房费给定高一点,你们定那么低,不是明显跟老子抢客户吗?”
希文收回香烟,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她依然笑意盈盈:“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我们客栈的收费都是市场价,在物价局也有备案,并不是我说改就改的。”
“你们他妈的都把老子的客源抢光了,就是因为你们定价低。老子告诉你,老子上面可是有人,你要是今儿不把这事解决了,老子砸了你的客栈,我让你在西川一天待不下去。”王金虎瞪着眼珠,梗着脖子叫嚣道。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怂。她冷笑了一声:“虎哥,现在是法治社会,粗暴的行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客人有自由选择客栈的权利,并不是你我二人可以决定的。人家愿意来我家客栈,我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吧。你们的客源越来越少,也不是我们的原因造成的。你们客栈房费收得过高,方圆几里没有人不知道吧。而且服务又不比别人的好,大家当然愿意选择物美价廉的客栈。生意经营不下去,也要从自身找找原因。你不能觉得我们两家的客栈风格相似,就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这罪过可太大了,我可不敢认。”
王金虎见希文并不怵他,尊严仿佛被挑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恶声恶气地道:“你这臭丫头,还敢跟我这儿狡辩,你家客栈一开,我那儿的客人就逐渐减少,不是你的原因是谁的原因?今天老子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把老子放进眼里了。”
他说着就朝希文挥来拳头,希文吓了一跳,付晓在她身后也是一声惊呼,大概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眼见着来不及躲,她生生挨了一巴掌。
她被打得脸歪向一边,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直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付晓尖叫着朝王金虎冲过去,却被他抓着手腕一把甩开。他抓着希文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一巴掌又要扇过来。她已经被打蒙了,完全没有力气躲开,干脆闭上了眼睛,大不了就挨他一顿揍,反正不能低头认输。要是真得闹到不可收拾,她也是占理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