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机带着李清河的灵体回归地面时，天色已经渐暗，徐汉正抱着柴禾在二人身旁准备生火歇息，李显涛则在李玄机的衣服里面不停摸索，目睹了李玄机的神通广大，想来他身上也带着不少好东西，要能找寻个神兵利器，以后也不愁被人欺负了。

李显涛还在仔细摸索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李玄机的声音，

“小子，胆子还挺大，想偷叔叔什么东西啊？”

李显涛随着声音慢慢抬头，看着依然带着笑意的李玄机，赶紧停下手中动作，拍了拍李玄机的衣衫，睁着无辜的双眼说：

“没什么，没什么，看你衣服脏了，给你拍拍，看着灰尘大的，这京城附近可还不如石阳县干净呢。”

李清河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下也有些尴尬，但自从李显涛出生以来李清河便格外宠爱这个弟弟，舍不得对他说半句重话，更别谈打骂，干脆就护着李显涛说：

“既然你都说是我们叔叔了，当叔叔的把侄子们欺负成这样，也不给点见面礼，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吧。”

李玄机也是没想到，刚才还苦大仇深的李清河占起便宜来倒是一点不嘴软，可李清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确实不能表现得太过吝啬，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李玄机开口道：

“你小子虽然存心占便宜，但说的不算没有道理，你们两兄弟从出生到成人我都没有送过什么，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可我这次来鱼目洞天为了不激起天地规则的排斥，随身乾坤袋也没带着，这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这点小显涛应该是知道了。”

李显涛转头看向自己哥哥，默默点了下头，示意眼前的李玄机身上确实是一穷二白。

李玄机看着暴露真实意图的李显涛微微一笑，伸手将他揽入自己怀里，接着说道：“可是谁叫我是你们叔叔，这样吧，在我回大世界之前，除了答应传授给显涛的修行法门，会额外送给你们三人一人一件宝物防身”

一旁的徐汉大惊，“我也有？我去，神仙叔叔，难不成我也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子？”

李玄机一伸手，被徐汉暂时搁置在马背上的钝刀和玉剑如同被召唤一般，同时飞到他身边，李玄机看着这一刀一剑，对徐汉说：“你倒是想姓李，这辈子是没那个福分了，不过看在你这么年轻，就能凭这两把凡兵破了我的肉身，而且刀剑并配，想法也挺不错，我这俩侄子以后说不得还得靠你照顾。这样，这两把刀剑让我带回大世界纪念如何？我三日之内，必给你找两把比它们锋利得多的神兵，以你的身手，配上两把趁手武器，想在这江湖称霸，不算难事。”

徐汉憨憨一笑，也不作声，只是默默拿回了自己的刀剑，轻轻佩在腰间，向李玄机摇了摇头，又继续去搬运柴禾。

李清河看着李玄机，生怕他一怒之下就要杀了拂了他面子的徐汉，好在李玄机面容镇定，似乎并没受到影响，只是将注意力转回了身旁的李显涛。

“小侄子，你爹有没有教过你练剑啊。”

李显涛望向李清河，得到哥哥点头示意后，清脆地回答道：“没有。”

“那你爹有没有教过你一些心法口诀？”

李显涛有些疑惑，想了想说，“也没有。”

李玄机仿佛早知道二哥会有如此“暴殄天物”的举动，当下也不急于让李显涛修行，自己还能在鱼目洞天滞留三日，三日时间足够传授他一些基本法门，有身上禁制束缚李清河，也不怕他不督促李显涛修行。

这时，李显涛却主动开口，从一旁捡过一支树枝递给李玄机。

“你是要教我练剑吗？那给我看看，你的剑到底怎么样。”

李玄机一生最擅长事有两件，第一件是在天门斩妖，这是因他多年来的职责锻炼出来的本能；而这第二件，则和他“半步剑仙”的名号有关——大世界一直流传着“归云李玄机，半步杀剑仙”的传言，剑仙，本是修仙者中最为飘逸的一类，剑仙的飞剑更是以杀力巨大而著称。

但李玄机此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将那些目空一切的大剑仙们一一轰下，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只知道和李玄机对战过的剑仙，无一例外下场都很凄惨。

看着眼前天生剑仙之体的李显涛，李玄机感到一阵荒谬，自己这个剑仙杀手却要亲手教导一个未来剑仙？这怎么可能。

“我不用——”

“显涛！”

李玄机正要拒绝，李显涛却已经将树枝塞入李玄机手中，与此同时，他掏出别在腰间的短刀，正是之前李玄机见过的那把。

距离实在太近，面对李显涛的突然暴起，李玄机顺手便用手中树枝开始抵挡，短刀砍在树枝之上，却发出了锃锃的金铁交错之声。

李显涛的短刀并没刺向李玄机的身体，而是刀刀冲着李玄机所持树枝，他的速度并不算快，力道也不算出色，但所选角度刁钻，每一刀都能在树枝上切下少许木屑。

李玄机本来在反应过来后招招留力，生怕伤到李显涛，但在李显涛不断的攻势之下尽又是一点一点加力，一边用灵力加持手中树枝，手上一边连续招架，一时竟是让李显涛占了上风。

李清河正准备过来制止弟弟莽撞的行为，但随即被李玄机拒绝，看着眼前渐渐着迷的李显涛，李玄机见到了一种在其他剑仙身上从未见到的东西——对剑术的痴情。

李玄机爱杀剑仙，不止是因为剑仙大多作风浮夸，令人厌烦，更因为在他心中，那些人，都不配被称为剑仙。

曾几何时，李玄机也练剑，他的剑，不曾入道，但同样足够锐利。

剑仙的修行，都依托在炼化本命飞剑，将自身元神寄托其上，剑仙的本领，绝大部分都在于打磨，驾驭飞剑，砥砺剑道，杀人于百里之外。

但李玄机认为的剑，却不是这样，可惜，他当初拜谒宗门内外八位剑仙，却无一人认同他的剑道，甚至嘲讽他的剑，只是凡夫俗子一般的玩具罢了。

当初，没能顶住压力的李玄机弃了剑道，改练了宗门秘法，开始修行正统仙术。

看着眼前的李显涛，李玄机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在如他一般的年纪时，自己也曾像他一样幼稚，一样坚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不断磨练自己的剑术，终有一日，能凭手中长剑，问鼎苍穹。

剑仙们喜爱御剑百里，一剑斩敌首。

但剑若不在手，又凭什么能称为剑仙？

李玄机杀剑仙，最爱做的事，便是赤手空拳欺身上前，以强大灵力将他们从空中轰入地下，再折断他们的本命飞剑，让他们知道，剑若不在自己手，命自然也就交到了别人手上！

李玄机不禁幻想，李显涛乃先天剑胎的资质，假以时日成为剑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而李显涛现在的表现，竟是与当初的自己不谋而合，或许，自己当初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幼稚，或许，是他们错了。

剑乃杀人兵，剑术自然也是杀人术，生杀之事，并不算违抗天道，那些剑仙却因为想要营造自己清高形象而厌恶血腥杀气才是真正荒谬！死与生，杀戮与生存，都值得尊重，剑在手，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沉重，才能真正掌握生死之间的分寸。

“是他们错了，是他们错了！”李玄机的表现有些癫狂，但并未真正神智，恰恰相反，此刻他脑中无比清明，他知道，现下手持短刀的李显涛，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站在大世界的中心以手中剑向众人宣告，真正的剑道，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飞剑，而是手中受命于天的生杀重器。

也许那一天，李玄机也可以重新拿起长剑，重拾年少时的梦想。

李玄机举起手中树枝，树枝已被李显涛削成一根相当尖锐的长棍，一时间，他仿佛与记忆中那个稚嫩的少年身影重合。他闭上双眼，卸去全身灵力，手中树枝也不再防守，而是纯以剑招对攻，两人手中武器上下飞舞，李玄机不再留力，李显涛便开始渐渐不敌。

随着李显涛手中短刀当的一声被弹飞，李玄机手中树枝终于停下，

李玄机将手中树枝缓缓举起，直指天空中那一轮妖月。

一如心中那少年，举剑，问天。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