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里最东边的一处宅子里。
“哥?你说这信上说的是真是假?”刚刚走进大厅里的姑娘阮兰婧向哥哥问着。
阮向昌又用指头触摸着纸上的印章留下的印子,带着股浓重的花香。语气笃定道,“是的,一定是的,我们要为了自己的身份而博一次。”
阮兰婧用手卷着头发,娇嗔着,“哥哥,那今日来说亲的那个沈家怎么办好呢?”
阮向昌冷冷嗤笑,向旁猝了口口水,“我呸,有京城候府阮家,沈家连个蝼蚁都算不上。我们是阮家的血脉,竟然是这尊贵候府的血脉,这十几年的苦日子要熬到头了。”
一旁柔弱的阮向昌的母亲,何氏。她轻声道,“儿啊,你小时候我便找算命先生算过,你不是贵命,一辈子平淡生活,余生是无忧无愁。何必背上那般重的功利心呢”
阮向昌怒地大掀翻桌子,上前捏着何氏的下颌狠狠道,“若不是你一辈子不求名分,我们二人又怎会如此落魄?”
何氏依依地叹气,心里却不甘放弃沈家这门亲事,沈辉是个好男儿,虽说家世普通,却有一颗对人忠待人厚的好心肠。眼前的儿女被这已落魄的陈平所描绘的美好愿景给迷惑了双眼,她定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陷入这个漩涡。
她挣开儿子的手,不顾一切的试图头撞南墙,试图用受伤来提醒儿子不要陷入这盛世美梦里。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拽住,“母亲,你还不能死,你还要给你的两个孩子一个尊贵的名分呢。”阮向昌似是温柔,实则威胁地对她笑说。她浑身一软,瘫软在地砖上,心中痛苦而绝望。
“娘是真的希望你好,你知道吗?”
阮向昌低头瞧着信上娟秀的小字,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当然,母亲。”
贫贱百事哀,这五字猛然出现在阮向昌的脑海里,也成了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小姐,这南平的果真有了动静。”武阳向小姐禀告着。
阮楹正绣得好好的,听到消息竟乐地连绣花针都摸不稳。“拔了萝卜地皮宽,我从前也最乐意看这般的闹剧,阮府的气数,定是同这陈平和南平的有关。”
武阳在一旁听的明白,又禀告着,“大宋的近况并不好,瑞王沈明渊攻破北凶幽州,民意甚高。陛下身体安康,势必要打压瑞王一派,那相国也不会轻易同意,定是会命人作乱将康王的名声再一步打击,小姐……。”
阮楹目光炯炯,轻柔一笑,白玉般的脸庞流露出丝丝怀念,“从小到大,他许多时候独自迎在前头,替我挡下任何地方来的种种危险。”
针线轻轻散开,她又开始小心翼翼地针针重穿。“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过几天是一年一度的三国互派使者来访,依照他的性子,他定会来。”
在这人美物静的时刻,总有人想捣乱。陈平捧着糕点突兀着出现在阮楹眼前,一身低调的黑衣,声音纳纳地,“楹姐姐,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平妹妹当真有心。”阮楹不咸不淡地道。眼神不经意地同窗外在树上的武阳对了个眼神。
她走进来,动作步子极其轻。“楹姐姐,我今日是想同谈谈心的。”
“谈心?”阮楹才不会信她的鬼话,悄悄凌厉得打量一番四周,小北去库房拿月度用品,她身边竟也没有一个侍女,看她一脸鬼鬼祟祟,定然有图谋。
阮楹心里大致有了解,面上温柔似水地笑,“妹妹想说些什么?”转而又用袖子捂着嘴,“我有些困。”
陈平低着头,将手中的糕点送到阮楹面前,“今日这事,是万万不能同他人说的。请姐姐先尝一口这糕,这故事冗长,请姐姐先吃些糕点提点兴趣。”
阮楹低低垂眼暗笑,“是吗?那姐姐真是有兴趣。”
她伸出手取上一块,在陈平那焦灼渴望的眼神中将糕点轻轻咬上了一小口。
在吞下去的一顺,她便感觉天晕地眩的,但转眼间方才假装打哈欠而吃下的不食丸便发作了。食物被硬生生反推回口中。她知这是迷药,虽然药解开人清醒了,她却仍然假装被下了迷药般,轰然倒下这桌上。
陈平得意地勾起唇角,“阮楹姐姐,你好苦不苦,便应该在那日帮我一把。你既袖手旁观,我就只能如数报复回来。”
“不过姐姐,你的东西就先借借我。”她狞笑着,四周打量一番这屋里上等的配置,她走向金凤随世瓷,神色惊异,“这可是前朝宫中的瓷。”她又认真的摸摸,见宫印工工整整,果是宫中的物。
她又四顾周围,见这般大大小小的珍宝并不难见。心下嫉妒地发颤着头发,“候府庶女就拥有如此多的珍宝,我也一直在候府。对,只有拿到章,才能让大夫人也会答应我一直在候府里。”
阮楹心中一挑,“原来还有大夫人的事。”
好巧不巧,阮楹堪堪写完一封信,信章还放在桌上。陈平眼睛厉害,自然很快就找到。她小心地取起章,顺走了一旁雕像上的几颗小宝石,将下了药的糕点捧起,忙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阮楹缓缓的坐起身,目光清幽,“这大夫人是想做什么?取私章?我还有三月有余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武平从树上跳入窗内,仔细数数有几颗小宝石被扣掉,“禀告小姐,有五颗宝石眼被她顺走了,可是要五千文钱。”
阮楹淡淡瞥了他一眼,“小钱。”
“是。”
“我今日要出门一趟,唤可淑来这假扮我一会。”
“是。”
阮楹轻轻地揉了揉眼睛,神色慵懒的像个小猫咪。“陈平,敢算计我,我算死你。”
一架小型马车在府外侯着,武平见轿到了,便忙来禀告她。阮楹也乔装打扮好,一身平淡寡素的白衣,是这京都百姓最常见的装扮。可她穿着,确实一股小家碧玉的青秀之气,武平在一旁有些怔怔,阮楹朝他走去,“武哥哥?你还有闲情发愣?”
武平低头告罪,“姑娘快准备上马车。”
阮楹轻身跳上一旁的花树上,又连跳到院墙再纵身一跃到马车旁边。那车夫毫无知觉,正发呆着,便听见阮楹清冷的声音,“走,去木殷阁。”
马车缓缓驶着,可滚动的轱辘还是会让人坐的一震一震,阮楹打小便对马车难以忍受,一点颠簸都会让她觉得恶心想吐。
“停下。”
“可是……。”马夫欲言又止地想要说还有一大段路程。
却见阮楹挑开帘子自顾跳下马车,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还是朝木殷阁去,路程不远,我自己很快能到。”
“是。”车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御马继续前进。
马车是在一处清净的小巷子停的,四周是青砖的老屋。她向前走着,却见天气骤变,似是要下点小雨。忽然身后悉悉索索地有一阵轻微的铜牌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她戴上薄狐毛披风的帽,警惕地转头一看,见小巷的走道上还是空荡荡的。走道没有,还能在屋订上,她迅疾抬头一望,果然有个青衣人影从天而降。
她仓促得向后退了两步,见那男子撑着油纸伞,看不清面容。笑中带着一丝难言的渴望。“阮楹,我终于等到你了。”
那男子将油纸伞渐渐抬起,露出一张傅粉何郎的面孔。他的眼神燃烧着欲望,嘴中念念叨叨地向她走进,“阮楹,我是罗鸿,罗司空的嫡子,你知道我吗?”
阮楹冷淡地望着他,随着他一步步走来,一步步地向后退,“知道又如何?”
他眼神温柔而迷茫,“我太喜欢你了,在去年百花宴上我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你。”
阮楹看着他诡异的眼神,心中稍稍有些不安,还是稳着声音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罗鸿像突然被踩到了暴点,猛地冲了上来,油纸伞被他刷地扔在一旁。他抓住阮楹纤细的胳膊,束缚着她不让她挣脱。“我同父母说了想要娶你为正妻,可他们不允,我太喜欢你了。你这副容颜,这般安静的性子,总让我生出一阵想保护你的欲望。做我的女人,好吗?”
此时的阮府,郭夫人收到罗鸿侍从的消息,心中暗暗得意,“这阮楹也是要有个好夫婿了。”
阮盛容在一旁听的不大明白,“好夫婿?母亲这话从何说起?”
郭夫人姣好的面上露出一丝嘲讽,“这罗鸿着迷一样的喜欢阮楹,今日陈平去她那偷了私章。我们要做的就是,伪造私信。剩下的事情,就靠水到渠成。”
阮盛容瞪目结舌地结巴道,“这莫不是私通的意思?”
郭夫人无所谓地顺着手中的小猫儿,淡淡道,“对她而言,想要高攀司马家的唯一途径就是这个,懒得这罗鸿是个痴情种,随他去吧,对于楹丫头怎么都是福气。”
蒙蒙细雨下,此时的罗鸿越说越激动。他瞪大双眼,倾诉着自己的爱慕之情,见阮楹没有丝毫的动容,气狠狠地放开了手,“你是不是,心里毫无动容。”
阮楹拆开头上特意多戴的一只簪,风吹过她散开后不那般紧实的发丝,浑生生的有种凌乱的美感。
“罗公子,我劝你不要乱来。”
远远的竟有一阵马车声,罗鸿因为心烦意乱没有听到,可阮楹不一样,现在的她不能对罗鸿下杀手,也不能伤他一分一毫。这样不仅会暴露她的身份,还会暴露出她私自出府,坐实私通的名头。但也决不能由了他的龌蹉意思。
远处的马车声愈发强烈,阮楹害怕着马车上坐的人会看到这一幕,会帮助他把这个名声落实。
“阮楹,你听,有马车声,若他人看见你我在一起,你就是我的了。”他的眼神逐渐被欲望充斥,清明已经混浊不已。
他朝阮楹这头扑来,马车也正好在此刻慢慢驶过了这条小巷口的入口。兴许是听见这头有声音,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有致的手挑开,帘子后露出一对漆黑如夜的墨眸,似带细碎的笑意。
“是谁?”罗鸿冷冷问着,他心中惶恐着,希望别是个太厉害的人物,厉害到司马家不能掌控的人。但放眼整个京城有多少个人有如此能力?今日是不会让阮楹这般好运气碰见这样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