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锦云靴稳稳踏在青石上,一边暗红色衣角随风轻微飘动。
“你说我是谁?”他嗓音低哑,还浓浓地带来了股戏虐意。
罗鸿呆愣在那,然后忙恭敬行礼,但雨滚进了嘴中,他含糊不清地努力说清楚,“见过世子殿下。”
也不知为何,这雨势越发越大。连灿下了马车,撑开一把油纸伞,悠悠踱步走来。
他走到阮楹面前,那伞也随之顶在阮楹的头上。阮楹抬头看了一眼伞大半部分在自己这边,尽管二人靠的很近,但他的左边还是几乎都要被雨淋湿了。
她想起自己有披风,便默默往伞外退了一步,这样即能拉开二人距离,还能让连灿的左边不被淋的那么惨。却被又连灿直接伸手拉了回来。她有些惊地抬起眼,近可晰见连灿夺人眼目的五官。她觉得距离太近,便想着低下头,可鼻尖也近的要依靠在他的胸膛上了。
“别动。”连灿淡淡地对怀里这个局促不安的小孩道。
连灿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目光远眺,放在被大雨不断击打的罗鸿身上,他朗声道,“罗公子,你方才见我可是行礼了?”
罗鸿正想开口说话,却被这倾泻的大雨堵的说不出话,只能吚吚哑哑地憋着气道,“行了礼。”
连灿勾唇一笑,声音低沉好听,“没听见,你再行一次。”
罗鸿努力抬起被雨水击压下去的头颅,一边吐着口中不断灌入的雨水,一边努力地发出声音,“见过世子,殿下。”
青花色的小巷中,这个俊美的男子气质高贵,怀里的女子面目温柔,眼前这个跪拜行礼的男人像只吐水鲤鱼般,滑稽可笑。
“我听见了,起身吧。”
罗鸿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却见阮楹同世子殿下的距离极近。“殿下,我同阮楹还有些事要说,便不叨扰殿下照顾她。”
他四处寻找着油纸伞,然后将早已被扔落在一旁的油纸伞给捡起来,然后向阮楹走进,“阮楹。”
阮楹冷淡地望着他,却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嗤笑,“罗鸿,你们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说的?本世子颇感兴趣。”
罗鸿有些羞意,“我和阮楹认识,世子放心。”
阮楹也嗤笑一声,“罗公子说笑么,我可不认识你。”
慵懒散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却带着淡淡恼火,“罗鸿?你说的话同阮楹的可不同啊。”
罗鸿心中被后悔充盈,见连灿似乎什么都不知情,却一昧偏袒着阮楹,心中暗暗叫狠自己没有早点动手。可如今现状,只能把错推到阮楹身上了。
“世子殿下,我受阮楹欺骗在今日出来相见,我本是不想来的,只是阮楹她苦苦哀求。我于心不忍,才来相见。方才她说愿以身委求我,愿嫁我司马府内。”
他低着头,心里为要利用心爱的女人说谎而羞愧不已。
“是吗?”
“是。”
“我问的不是你。”
他低下头注视着阮楹,她眼神明亮地,笑靥如花,语气轻柔中还含着笑意,“我可不稀罕他。”
连灿颔首,还没等阮楹看清动作,罗鸿便被连灿一脚踹地向后倒。
“找女人当借口,你的能耐也是可怜。”
罗鸿忙试图爬起来向他请罪,但见他将油纸伞递给阮楹,淡淡道,“雨停了,你走罢。”
“那就先谢谢世子今日的人情了。”她低首接过伞,便爽利地转身走向木殷阁。
雨停后的天,总有股额外明亮的新感。连灿恍惚想起上辈子他是在东宋交战时死的。本是在军营混日子的,但两国交战,他做了逃兵,被其他愤愤不平的副将当众以军规斩首的。上辈子是个胆小鬼,这辈子愈发胆小了。
他蹲下身,满目戏虐地打量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罗鸿,“今日放你一马,改日再见。”
罗鸿颤颤巍巍地抬头,满目的不甘。在雨后晴光下,连灿身上雍容华贵的暗红金袍大放光彩,映衬着他风流倜傥,却又不觉感到一股奢华高贵之气。
马车缓缓驶走,罗鸿也慢慢爬起身。
这头从南平的马车也正慢慢驶向荣安候府。此时的锅夫人院里正热闹着准备着过三日后的老太太生辰。
郭夫人笑吟吟地准备了纸墨,“先立下个名单,这才不好出错。由尊到从是好,这第一定然是长公主府和临安王府。”
阮博知在一旁道,“长公主府怕是只派个女官来,这临安王府我们下了这般多年的帖子,也同投诸江海般了无音讯。”
郭夫人虽同意的很,但这两封帖子还是准备的格外精心。“皇家人总是有些傲气的,我们待她们,还是要热屁股贴冷屁股。”
赴宴
叫陈平心里不舒服的夏府宴一转眼便到了。
大家都一大早地到老太太那头请安。老太太身边的宋妈妈替各个来请安的都备了一小屉的糕点垫肚子。
大家都到了七七八八,老太太细细打量着各个孙女,觉着今日大家的穿着都还得体。阮楹用手托着头,见阮逸众人意气风发的,尤其是今日的阮盛容特别娇媚。
阮盛容一袭浅红绣服,头上佩着青玉簪,脖上是块红宝石,脸上抹了浅浅的腮红,肤肌赛雪,眼儿生媚,顾盼生辉。小嘴艳若樱桃。
连阮逸都不免夸赞道,“妹妹今日是要夺去这夏府夫人的风头了。”
“哥哥就会说笑。”阮盛容嗔怪他一眼。虽说嗔怪,可眼里那抹高调的自信却是愈发强烈。
阮逸轻轻移开眼去偷瞄阮楹,见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交椅上,眼眸眼波流转,却端着一副客气的笑容在默默察言观色。阮楹似乎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淡淡地扫去他一眼,他忙转回头去,心中被奇怪的羞涩给填充。
前头管家同阮博知禀告马车已备好了,郭夫人一众人便兴致高高地起身离去。阮青妙揽着阮楹的手,神色期待道,“好久以前就期待的好事,今日定要玩的足足的。”
阮楹笑着瞥她一眼,“人家府里请你,哪是玩的呢?”
阮青妙也笑,“三妹说的有道理。”
候府离这夏府有些距离,马车摇晃着过了好一阵子,亏是阮楹早早备好了许多橘子皮,才没有立刻吐出来。
到夏府后,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同侯爷进了府,便有丫鬟主动上来迎接道,:“见过各位贵人,不知各位贵人是何府人?”
老太太说,“荣安候府。”
丫鬟便道,“原是贵客,各位同我向永清苑去罢,大夫人要亲自招待各位夫人,小姐。”
那丫鬟正转身,却见门口的人满含激动大喊道,“临安王王妃,临安王世子,德贵郡主到。”别说是丫鬟,便是大夫人一众人也兴奋的不成样子。这临安王府可许久没有给过这么大的面子,连临安王世子也大驾光临,实在难得。
阮青妙见临安王世子走进来,上次没看清容颜,此次瞧近了些,这容颜便清晰许多。“不愧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美男,这相貌实在是一绝。”阮青妙有些花痴道。
一旁的阮盛容嗤笑一声,“妹妹也敢肖想世子殿下。”语调里是说不尽的嘲讽。
阮青妙被说的有些自卑,默默低下头不言语。
连灿悠悠踱步走进,面前是急急跑来的林慧扶,同一致行礼的荣安候府一家。
他站在那,身材高挑修长。一身淡墨衣袍玉带加身,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眉目璀璨闪耀的让这世上最光亮的星都失去光彩。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修长的手上把玩着金丝羽扇,看起来奢华金贵。
“免礼。”他的嗓音低哑迷人。
阮楹缓缓起身,眼眸便对上了他一副深邃幽深的眼眸。她轻轻错开,却叫连灿起了兴致。
他悠悠向前走来,手中羽扇在指骨间滚绕。郭夫人见连灿朝这走来,心中暗暗回想了一下女儿今日的装扮,十分美艳夺人心扉。见那世子在后头母妃同郡主一脸了了的注视下,慵懒地开口,“阮三姑娘,身子骨可好些了?”
阮盛容一直期待的心蓦然沉下,转而阴沉地扫去她一眼。阮楹没想到他会当着这般多人的面来问候,语气沉淡地回应,“谢世子关怀,已经痊愈。”那语气中的客气疏远,让连灿轻微的皱眉。
阮逸以为阮楹同连灿有些什么事,心里也是不断地打鼓。见阮楹语气疏离冷漠,心中庆幸地开怀大笑。
连珊在一旁见哥哥如此尴尬,决心助哥一臂之力。走到连灿身后,巧笑倩倩,“阮三姐姐有空多来王府玩,我同母妃都挺喜欢你的。”
阮楹突然想起那日在殿上的相助,心中对这好脾气的郡主也极有好感,于是面上含笑地向她道谢。
连灿有些疑惑不明,为何待他同待珊珊的态度如此不同,他回头一看连珊,连珊的面上正摆着一副你不懂的女人的可恶表情。
阮盛容紧紧攥住手成拳,心里要嫉妒的发狂,为什么她一个卑微庶女能被王府王妃所喜欢,还能被世子另眼相待。这一切根本不公平,分明是她更美貌,更有才华,更有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