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荀在她哥面前,向来都是个骄横跋扈的小公举。
她气哄哄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蹬蹬瞪爬了两层楼,弯腰狠狠喘了一大口气,才把电话拨了过去。
语气极其不善,就像她哥欠了她八百万似的。
“我和同事吃饭呢,你一遍遍打,一遍遍打,烦不烦啊。”
莫南城是妹控,不敢顶嘴,只是在话筒对面嘿嘿的笑,像黑风寨上没啥本事只会谄媚的二当家。
嘿嘿了一会儿,莫南城又道,“礼物喜欢吗?”
“喜欢!”莫南荀一想到那么大一颗鸽子蛋就肝疼,她不敢说不喜欢,她怕她哥知道后,会真的给她弄一串鸽子蛋挂脖子上。
一串鸽子蛋挂在脖子上,会怎么样?会折断她的脖子,还会亮瞎她的狗眼,会被抢,说不定还是先奸后杀。
她非常怀疑,她哥和她有仇。
莫南荀从小没了爹娘,所以她哥就自发自觉又当爹又当妈,甚至把七大姑八大姨也都客串了一下,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一个人,一到了他妹这儿,就变成了退休后无所事事又不愿意去跳广场舞的大妈,一句叮嘱的话,他能说上五六七八二十遍,就跟单曲循环似的。
莫南荀被她哥啰嗦的想原地爆炸,她想跑到她哥面前,然后一脚把她哥踹到扬子江里去,“哎,知道啦,知道啦,你追嫂子要紧,你看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打光棍,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她是真的嫌她哥丢人,从里到外,从人格到品位再到灵魂。
莫南城领会不到他妹对他的厌弃,依旧一顿叽里呱啦。
“杜枚本来是要陪我的,可是同事们太热情了,他们早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不好意思推辞啊,是你教我的嘛,工作之后要多和同事联络感情的。” 莫南荀嫌弃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拉开了一点,“行啦,大家都等我吃饭呢,吃完饭还要去唱歌,挂了。”
莫南荀还没等她哥在电话那边喂喂完,就硬生生把电话挂了,她怕她哥再啰嗦,她会被气出胃穿孔。
哼哼,狗屁的太热情,根本就没有盛情的饭局,也没有热闹的派对,甚至连一句生日的祝福都没有,统统没有。
莫南荀捡了一级台阶坐下,她不想回办公室。
她觉得现在的她,就像一只被海潮冲到岸边的贝壳,她已经回不到盛世繁华的海底,也不想回。
楼道里的灯灭了,莫南荀开始嘤嘤嘤的哭。
看来,今天注定是要她一个人过了,呜呜。
或许往后余生,都是一个人过了,直至孤独终老。
她的生活里除了她哥和杜枚,基本就没什么朋友。可是她哥要追媳妇,呜呜呜……杜枚也要轰轰烈烈谈恋爱,ememm……她不可能一直当拖油瓶或者大灯泡。
莫南荀抬手抹了几把眼泪,放到嘴里舔了舔,果真挺咸的。
她忽然就很想吃蛋糕!
对,现在就回家。
小区门口正好有一家西点店,她要吃蓝莓味的蛋糕。
wow,雪白细腻的奶油上铺一层蓝莓,如果最外边再加上一圈草莓,那简直就是完美。
嗯,十寸的太大,八寸的最好,八寸,恐怕一个人吃不完,但是她印象里,那家店好像没有六寸的,那就八寸的吧,过生日嘛,就应该嗨嗨皮皮的,所以,多吃一点也无妨,就算今晚吃不完,放冰箱里,还可以当明天的早餐。
这样反反复复在头脑里编排操练了一会儿,莫南荀一颗孤寂的心,就又跃动起来。
哼,就算有人把她扔在了沙滩上,她也要想办法自己滚回到大海里去。
莫南荀抹完了泪水,又抹口水,抹完了这才站起来,跺了跺脚。
楼道里的灯就又倏然亮起来,莫南荀正准备往回滚。
“啊……啊……” 莫南荀大叫了一声,然后转身往楼上跑,跑到了拐角才敢回头,反复瞥了几眼,是真的,这才又急急切切,往回跑。
“你怎么……?”她刚刚以为自己是哭的大脑缺氧,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来了?
话刚说了一半,眼泪就争先恐后往外滚,颗颗饱满晶亮,和水晶珠子似的,而且还是不要钱那种。
陆勍川长身玉立,站在消防通道门口,紧绷着脸不说话,就跟莫南荀欠了他家几十条人命似的。
如今他来找她复仇,并准备用冷冰冰的眼神射杀她。
莫南荀被看得又窘又怕,赶紧抬手抹眼泪,但是越抹,眼泪却越多。
她又试图强颜欢笑,挤了两下,没挤出笑容,却挤出了嘤嘤嘤的啜泣声。
她的心,如劫后余生,万般确幸。
她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他的秘书一直拦着她,说他忙,其实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见她而已。
五年了,任凭她再怎么上蹿下跳,感动天感动地,却依旧感动不了他。
可是为什么,他又出现了?
莫南荀狠命瘪着嘴,眼睛里包着泪,活脱脱像个受气包。
他不说话,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五分钟后去地下停车场找我。”声音比人更冷,好似藏着深仇大恨。
莫南荀在黑暗里呆愣了半天,找不回神识。
然后,忽然之间,楼道里就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
上下五层楼的声控灯都瞬间被惊醒,接二连三亮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一起亮起来的还有莫南荀那颗卑微沉寂的心,禁不住,翻转跳跃。
他让她去地下停车场找他,他是要陪她过生日吗?
两个星期前,他不是拒绝她了吗?啊!
他怎么会突然间就大发慈悲了呢?啊!
他答应陪她过生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终于要接受她了?
陆勍川提前在一家名叫淮南小筑的湖上餐厅,定了个包间。
他们到的时候,饭菜都刚刚好。
古香古色的原木长条桌子上,摆满了五颜六色极其精致的菜肴,也有名贵的红酒,当然还有一块蓝粉色的双层蛋糕,蛋糕上立着一个身穿白裙芭蕾舞裙的女孩,蛋糕的口味果真是蓝莓味的,就连最外层的那一圈草莓,都晶莹剔透,颗粒饱满。
一切,都如同她幻想过的那般,尽心尽意,尽善尽美。
莫南荀喝了两杯红酒,脸色酡红。
俗话说,酒壮贼人胆。在摇曳的烛火里,她颤颤巍巍拉过他的手,咬着唇,对她许了愿,“陆勍川,明年,我们一起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好不好?”
他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她的心如鲜花怒放,气势磅礴。
心里的欢喜还没有落下,湖的对岸,却在怦然之间升腾起无数灿烂的烟火。
“陆勍川,是你安排的吗?”她跪在椅子上,翘着脚问他。
陆勍川依旧冷着脸,不说话。这一整晚,他几乎都没怎么说话,所以刚刚的点头,对她,已经算是最大的慈悲。
莫南荀伏在窗台上,双手拄着下巴,抿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声嘟囔起来,“嘿嘿,那就算是了。”
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她不记得他的坏,她只能记住他的好。
那一晚,湖光滟潋,烟花璀璨,但却都不及她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靥。
第二天早上,陆勍川故意把车泊在长江大厦楼下,装作打电话,其实是在等她。
她没有来上班,第三天没有,第四天更没有。
一个星期过去,她依旧没有出现。
她不在北京,也没有回青州。
她从陆勍川的世界里消失了,如一滴水消失在大海里,如一束烟花幻灭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