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过就是一个铺子,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我每日朝堂之事多如牛毛,回到家还要听你絮叨,你这主母做的可真出息!”
徐氏被骂得愣住了,顾衍也在说完这句话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老爷!真真可是你亲闺女!”徐氏终于拔高了音调,她紧握着手,愤怒在熊熊燃烧着。
“她南依梧算什么东西!南家早就没了,就这样一个破落户还有资格从你女儿的手上抢东西!老爷您可想清楚啊!这事要传出去,不仅仅是真真要丢脸,顾家……”
顾衍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南依梧就算是破落户也是圣上赐婚!你这话要传到圣上耳朵里,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吗!不知轻重!荒唐!”
顾衍冷哼一声,无情地甩了甩袖子,“后宅之事我最不爱听,你自己也说了是唯一的嫡女,难道老祖宗还会让她吃亏吗!”
徐氏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等她开口,顾衍就先行走了。
她摇摇晃晃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顾府上下所有事务她都事无巨细地处理着,也花了好大的心思来讨好丈夫和老祖宗,可无论她生了几个儿子,都无法改变分毫。
徐氏吸了吸鼻子,将眼眶的泪意逼回去,心中固然悲凉,但她仍高傲地整理好衣裙,走出书房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顾府主母。
待到徐氏回到屋里,顾真真仍然还在,她迎上前去问:“娘,如何了?阿爹说了什么?”
看着顾真真略有些红肿的眼睛,徐氏没能开口。
见此,顾真真也料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她当即又大哭了起来,“娘,南依梧那个小贱人此刻能站在您女儿头上作践,日后女儿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啊。祖祖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
徐氏的心如刀绞,顾真真是她的女儿,又是嫡出最小的,自小便被一大家子人捧在手中长大,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娘,怎么办……”顾真真抽噎着道,“一定是南依梧从中作梗使坏!阿爹难道不疼女儿了吗?我还不如那个小贱蹄子重要吗?娘……女儿真害怕,害怕她以后欺负我,怎么办……”
顾真真说的话像是针一样扎在徐氏的心里,后宅之中,地位自然是最重要的,一向高高在上的主子被下人羞辱,如果不果决处理,自己和女儿原本的地位绝对会动摇!
她是顾家的主母!
子女是她的心头肉!
她绝对不容许!绝对!
“真真,你且回房休息,明日我便将那小蹄子给收拾了!”
徐氏咬着牙攥着拳头,南依梧,我要你永无翻身之地!
这厢的南无衣回到南雁阁之后,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一大早便早早地起了来,她反复地看着房契,心里一片愁云惨雾。
老祖宗到底是几个意思?这铺子到底是有什么用意?顾枫昨日似是在帮她,为什么要帮她?
南无衣脑袋都快炸了,想了半天仍然没有个结果。
云洛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通红,“小……小姐……我……你……三少爷……”
“什么什么?慢慢儿说!”南无衣知道云洛必然是打听到了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云洛才道,“奴婢方才遇到了云儿,云儿说那铺子原是老祖宗要给真姐儿的,还有还有,大火那日,三少爷在府中!还去找了老祖宗!”
什么玩意儿?!
南无衣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怔愣在原地,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老祖宗绝不会给错铺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南无衣的脑袋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原主记忆中关于老祖宗的事情一件件浮上水面,每一次都是在垂死之际救她一命,每一次都是温和亲善的模样。
南依梧对于老祖宗,自然有感恩之情,南依梧尚在及笄之年就已嫁给了顾枫,南家败落,她眼见着一个热闹繁荣的大家族走向衰落,在一夜之间成长,用了余生的这五年体会了寻常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痛苦。
而这带给她痛苦的顾府里,在她这脆弱柔软的内心中,一次次伸出援手的老祖宗无疑是她最为尊崇最为尊重的长辈。
这种对于长辈的爱戴之情仍然停留在这具身体里,南无衣是理智的,但她无法从中剥离出来。
南无衣脸色煞白,心口一阵阵钝痛,差点站不住脚。
云洛的声音似乎已经隔绝在外,她满脑子都是疑问,她捂着心口,喉咙忽然涌上腥甜的味道,她张了张嘴,看向云洛,云洛的身影已经重影,她一口血吐出来。
什么鬼,还真吐血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我现在就去找郎中!”云洛急的要跳脚了,这就要飞奔出去,南无衣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
“不……要!”
南无衣结合自己穿越之后老祖宗各种所作所为,以及自己做的事情,很快就确定了一件事。
但她内心里仍然隐隐有个声音在哭喊着,在无助地叫着。
南无衣努力缓和下来,然而眼泪抑制不住地掉落。
南无衣知道南依梧的这些年失去了所有,然而在最后一丝希望被剥夺时,即便灵魂已经去了远方,然而这具身体的本能仍然在。
包括南无衣见到老祖宗时莫名的亲近感,以及在此时此刻仿若被背叛被利用的撕心裂肺的痛感。
就像一具尸体被丢弃之后仍要遭到游鱼的啃噬,湖水的侵蚀。
永世不得安宁。
“小姐,你可别吓云洛……”云洛也跟着落泪,“您上次大病我都快疯了,要是您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杀了整个顾府要他们给你陪葬。小姐……小姐……咱们去找郎中吧,求您了。”
云洛带着茧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她冰凉的手,南无衣擦掉眼泪,也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
南无衣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勉强稳下心神后,仿若从巨大的压力之中解放出来,就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她真是没有想到,原主对于老祖宗的执念是如此之深。
不过也是,最糟糕的这些时年,温暖她落魄人生的只有这么几个人啊。
云洛几乎是跪在地上,仍旧在抹眼泪,“小姐您要吓死我了,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差啊,我差点又把您给弄丢了。”
云洛说的老爷夫人,自然是南依梧的父母亲。
南无衣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头,“没事,这世上任谁死了,我都不会死的。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从今以后我要做顾府的毒瘤,活他个几千年再说。”
“小姐……小姐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云洛嘀咕着。
“你去把三少爷请来,我有事问他。”
南无衣的心中仍然不好受,但她要走下去,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说顾枫大火当晚在府中吗,搞清楚了老祖宗的目的,她还要搞清楚顾枫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洛去传了话,两个时辰后顾枫却才姗姗来迟,期间云洛去看了数回,顾枫的贴身小厮却说爷在忙,一会儿就过去。
南无衣原本坐在厅堂内心事重重,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
便见一袭月白色华服的男人缓缓朝她走来,一切仿佛成了电影中的慢镜头,他的衣袍数次扬起好看张扬的弧度,他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面冠如玉,俊朗风流,眉眼间的凛冽感,是不易亲近的冷漠高贵。
顾岩也曾这样朝她走来,万众瞩目之下,他眸中闪烁星辰,他像是太阳,强大,炙热,却触不可及。
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神,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