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已被手刃,妻子的仇,杨致远终于得报,可他也闯了大祸。逾矩私报,以下犯上,是官场大忌,更何况是一夜之间,竟将高墉平一派的主力悉数消灭,不可谓不骇人听闻。但碍于项丰佑和颜承志的脸面,几个大佬并未下死手。而是将杨致远囚禁于特务机构“风”组织的老巢——青龙居。
杨致远有些疲惫,他刚从青龙居出来,这几天的连番审讯,让一向皮糙肉厚的他都有点吃不消,他是见识过“风”的手段,可体验一会,却真像从地狱里回来一趟,也许比地狱还要更像地狱。他的额头缠了一圈绷带,手臂也被弄骨折了,右胸的肋骨似乎也断了2根,左腿一瘸一拐地被人搀扶出来。亲信滕则见他出来,马上跑过去搀扶他,他摇了摇手,眼神异常坚毅地望着滕则。滕则也并不多言,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杨致远似乎如释重负,淡淡地说:“我要休息一会。”滕则开着车子,按照先前制定的计划,变更了多次路线,更换了数辆车子,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秘密基地。
早在杨致远出事之前,杨致远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毕竟你杀的是别人的养子,四十八年的养育,无论是谁,多多少少都是有感情的。这次对杨致远的折磨,既是对他的惩罚也是对他的警告。杨致远此次遭罪,他心知肚明,自己没有死,一是颜承志和老上司力保的结果,二是祸不及家人这条铁律的保护,高墉平私自破坏了这个铁律,即使是“他”的养子,“他”也不会轻饶他的。人生匆匆百年,谁都逃不过一死,他们这些人辛苦打拼一生,享受了活人享受不了的荣华富贵,也在彼此之间定下了底线:家人是绝对不能碰的。因为他们可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如今有人要对家人动手,就是在挑战所有人的底线,要是从轻处置,放他一马的话,将会人人越线,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项丰佑在麒麟阁约见众大佬后跟他们挑明的。正是了解到这些,杨致远才会任人宰割,只要扛得住痛楚,他们反而会敬杨致远是条汉子,会给他一条活路。
杨致远躺在床上,渐渐睡醒过来,似乎根本没有被折磨过一样,语气之坦然,让一旁的滕则都佩服不已。
“这次要谢谢你,你冒得风险不比我小。”
滕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老大,你猜得没错,他们没有对小钰动手。”滕则和徐海晨一样,都是杨致远的心腹,个人能力上不相上下。徐海晨被杨致远派去保护杨芯钰,奈何他也是通缉犯之一,也是参与诛杀高墉平的人之一,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化起妆来暗地里保护杨芯钰。不过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如果自己出事,他会让另外一个战友帮忙,这个人杨致远也认识。
“但还是要再辛苦你们,葛络现在另有任务,不过要他帮忙的话,他一定会尽全力,我们也要提前布局好,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可趁之机。颜大哥没有上位,而我又是他的左膀右臂,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杨致远是颜承志的得力干将,相识于微时,彼此志同道合,协力组建了龙虎堂,为国家的独立发展和繁荣昌盛立下了汗马功劳,经过这十来年的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问鼎天下的资格。
“你说他们还要……”滕则是个聪明的特工,但是对于云谲波诡的政治变化,他似乎缺少天赋。而杨致远就有这样的天赋,他们之间的相识,也是因为杨致远发掘了他,把他从即将退伍的特种兵那里调到龙虎堂来。滕则是一个农家子弟,缺少关系,虽然能力出众,但不受人待见,更何况是现在的太平年代,越有杀伤力的军人,反而越不被需要。上面的人随随便便给你找了一个养老一样的后勤服务,直到你肚子大得和气球一样,斗志像只小白兔一样顺从,你的一生算是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度过了。
“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明天去枫吟市。”一提到杨芯钰,滕则总能从杨致远的口气里感觉到少有的温柔。
“见小钰啊?”滕则一脸为难,似乎有难言之隐。
看着滕则的表情,这让杨致远瞬间紧张起来,忽地从床上坐立起来,顶着肋骨再次折断的疼痛也无所畏惧。忙问:“小钰怎么了?”
“人没事!就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太古怪了。”滕则好不容易想到这个词。
“怎么古怪法?”杨致远一听小钰没事,本来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也忽然感受到右胸肋骨传来的阵阵痛感,不禁皱起眉头,用手轻轻抚摸。
“老大,你别着急,你看。”滕则担心杨致远的伤势,干脆不再瞒着他,拿出手机给杨致远看。
滕则原本以为杨致远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却很安静,只能通过他的眼神,才能发现他心理的变化。杨致远刚看到的时候,几乎惊讶地要喊出来,但随即克制住了,他思忖了一会说:“这或许是保护她的一个好方法,一个不成气候的孩子,有什么威胁的,反而是对我的一种打击。”
不管杨致远怎么说,滕则能听出来,这话里有无奈,有愤恨,也有愧疚。
杨芯钰跟平时一样,仍旧在放学后玩几下才回家,但每次一回到外婆家里,她都会把浓妆卸掉,她爱她的外婆,不想让她伤心,她只想以此来折磨她的父亲,让他失望、痛苦,在悲愤中忏悔自己的罪孽。
她脱掉鞋子整齐地将它们堆放在鞋柜里,这是她自幼从母亲那里习得的,已经融入血液里,即使如此叛逆的她仍旧不改初衷。正当她要把包挂好时,她忽然觉察到什么一样,包被她又重重地扯了回来,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凶狠的眼神里,能察觉出那满满的恨意,仿佛一道道无形的激光,从四面八方射向杨致远。杨致远有些后悔,他应该提前打好招呼再过来。谁能想到呢!杀伐果决,坚强刚毅的杨致远在女儿面前总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挫败感。他尽力放松自己,缓缓地站了起来,语气尽量往平和上说,就像孩子母亲一样。
“小钰,你别走,我想和你谈谈。”杨致远见她没有表情地从自己身边穿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算爸爸求你了。”
杨芯钰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但仍旧背对着杨致远。杨致远见杨芯钰停了下来,便慢慢地放开手,说:“坐下来吧!”沉默了几秒,杨芯钰还是站着不动,一如刚才的姿态,似乎被冻结了一样,只有那微微轻抖的胸膛,似乎在述说着无以言尽的怨恨。杨致远知道杨芯钰依然非常恨他,她在竭力地压制着怒火听自己讲。杨致远不得不抓紧这难得的宁静。
“接下来的日子,我无法确定会不会再见到你。”杨致远说这些话时,眼里不免有些落寞,语气也变得哀伤起来。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杨致远的柔情像一只温顺的小狗,卑微且深情。
“我直到现在才觉得家是多么美好的地方。”杨致远的眼眶里竟然有了些许的泪痕。
“但我并不后悔,我们的国家并不只有我们才可以过太平日子,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仍然过得衣不附体,食不果腹,生活在无形的牢笼里。总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谋得一条生路。”杨致远顿了顿,“你妈妈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才忍痛和我分开十余载。”
母亲永远是杨芯钰心里的痛,只要杨致远一提她母亲的名字,她总会变得异常狂躁,双拳紧握着,极力压制着自己要喷发出来的情绪,她想要发泄,在他面前嘶吼,捶打、辱骂他,可这个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伤害,只会让自己显得虚弱无力,仿佛所有的不幸仅仅会通过几句话就可以结束一样。没那么容易!她要折磨自己,来狠狠地打击他,像挖空他的心头血一样,让杨致远尝尝那痛彻心扉的苦楚。
忽然,她双拳一下子就放松开了,就像刚才从他边上穿过去那样。眼角鄙夷地瞟向杨致远,嘴角弯出的一抹邪笑,像在嘲讽和讥笑一个弄人一样。杨致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整个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数根细针扎过一样。
“这还是他的女儿吗?”他心里不禁痛苦地呻吟着,“这还是温柔可人的解秋吟的女儿吗?”
杨芯钰把书包打开,拿出一根口红在脸上涂抹,又拿出一件无遮无拦的黑色低垂胸罩,当着杨致远的面,脱掉原来的衣服,穿上这件胸罩,并挑衅地调戏道:“你看我发育的还不错吧?”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意识,杨致远忽地甩出一巴掌,,直直地打在杨芯钰的脸上。
杨芯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有些懵,跌跌撞撞地依靠着沙发的一角,用手抚摸着自己红辣辣的脸颊,忽地转回脸,竟然笑了起来。
杨致远愣愣地看着杨芯钰,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握紧了拳头,眼睛 紧紧地闭上,当睁开眼的时候,大把大把的泪水不停地涌现出来,泪水滑过双颊,语气中尽是哀愁与绝望:“对不起,小钰。”、
杨芯钰似乎很乐意看到这一幕,她冷冷地注视着杨致远,嘴角边依然挂着那惨白而轻蔑的微笑,慢慢地走向楼梯,向二楼的房间走去。那里曾是解秋吟的房间,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的地方。也是女儿第一次叫他爸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