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项佑跟星玉子和良心、良仁师兄妹四人就到了大茅峰山下。
大茅峰是茅山的最高峰,站在山脚下仰望,高耸入云,望不到山顶。项佑还是第一次登这大茅峰,想到坐落在这山顶的九霄宫,心里腾起了一股难言的味道。
项佑他们走到上山路口时,发现在路的上面,有悬着一个石刻牌匾。上面书着“九霄万福宫”五个大字,铁画银钩,字体苍劲豪迈。
项佑走近,抬头远眺了一下,逶迤而上的山道已经有成群的人在攀登。
看到这么多人,项佑不禁替良心师兄担心了起来。本是有些信心的良心,现在刚毅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勉强的微笑,不过他的步伐并没有停下,还跟之前一样大步流星。
临近顶峰,项佑看到了仿佛宫殿似的九霄宫。在它的外面虽有一排红色的围墙挡着,但里面高大宏伟的殿宇却势不可挡地破墙而出,其势震撼人心。
在他们前面的人流并没有进入那道巍峨的九霄宫大门,而是沿着高墙向右边的栈道走去。项佑疑惑,靠近时才看到,有几名九霄宫的弟子在门前指引着来人向右走。
绕到山背,项佑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面积非常大,堪比一个小城的大小,在光滑的地面上有砌着十几个巨大的圆形擂台,罗列整齐,一直延伸到广场尽头。
项佑感叹,真不愧是引领茅山的第一宫,规模和气势不是任何一个宫观能比的。
空旷的广场上,已来了不少人,后面还有很多人陆续涌入进来。对于这块地方能不能容纳那么多人,项佑一点也不会怀疑。
“你们快看,”星玉子指着上面,喊道。
项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广场的边缘,一面被削平的山石上,有两条石梯。石梯顶部分别连着一条长长凹洞的一端,凹洞的位置在广场的正中央,高度应该能清晰地看到广场上的一举一动。
须臾后,涌进来的人渐渐减少,那个凹洞里也相继坐满了人。在那凹洞中间比较宽敞的地方有一个大的木椅,上面还没有人坐,仍空着。
“那位置应该是留给九霄宫宫主飞阳真人的,”良心判断道。
项佑点了点头,认为也是这样。
果然,一个身穿紫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在五个身着暗黄色衣服的少年男女簇拥下,坐上了那个唯一空着的木椅。随着他的到来,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众人,都站了起来,向其施礼。
广场之上,近乎全部的弟子也都向上面的老道士弯腰行礼,项佑知道这个人定是飞阳真人无疑。
跟在飞阳真人身边五名弟子,自然也引起了众人的注目。项佑略过其余四人,把目光定格在一个女弟子脸上,忽惊得猛吸口气,容貌竟如此美丽,她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下方,项佑心中狠狠地一震,暗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那个女的是谁啊?”良仁不禁问道。
“她是飞阳真人的亲传弟子虚静,”良心失神道。
然而,就在众男醉倒一片的时候。在那凹洞里,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走到凹洞边缘的栏杆处,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在这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非常高兴,能够和各位少年才俊聚在这里。我相信你们也是非常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因为这一天不仅能够让你的辛苦修炼得展示,从而扬名立万。更重要的是,你将有机会进入修界第一的浩源学院。”
广场上,众人听到这里,立刻欢呼起来。现在他们恐怕还要再加一条,那就是将自己的英姿展现给佳人看,期望求得青睐。
“请大家静一静,”广场偌大无比,肥胖中年男子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看到大家这么激动,迫不及待的样子,我们也将即刻开始比试。这广场上共有十二个擂台,这些擂台是按照十二属相命名的,每个擂台边上都贴有一张人员名单,请之前报名的弟子找到自己所属的擂台,然后等待自己那一场的比试。还有我希望,比试时你们能够点到即止,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最后我祝大家——好运。”
好多人一来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擂台,良仁师兄跟星玉子小师姐两人也很快帮良心师兄找到了擂台。良心师兄的参赛擂台在中间位置,边上刻有“未羊”二字。
项佑看了一下,师兄是在第四场,跟一个叫恒岩子的比试,看这道号此人应是乾元观的弟子。项佑有些担心,茅山的三宫五观不是徒有虚名的。
良心师兄看到对手的名字后,却笑了起来。拍了一下项佑的肩膀,说道:“师弟莫担心,三宫五观纵然强势,但也分三六九等。乾元观的弟子,只要不是恒信子和恒云子,我就有把握一战。”
看到师兄信心满满,项佑也放下心来。自己平时不是修炼,就是跟师父外出任务,对这些还真不太了解。
就在这时,一个黄袍老者走上了擂台,对围着擂台的众弟子宣布:“未羊擂台的比赛即将开始,请第一场比试的虚知和黄乙两个弟子上台。”
站在擂台中央的老道士,项佑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伸手指着那个擂台上,盯着良心师兄的脸,道:“他不是那个——”
良心微笑道:“是冬泸真人,不仅是他,你看——有好多小观的观主在擂台上做裁判。”
项佑左右看看,果然是这样的,心里疑惑道:“那我们的师父怎么没来啊?”
良心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师父爱面子,不屑做这种事。”
“哦!”项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时,擂台上的两人已经相互行了礼,准备动手。
虚知,不用说是九霄宫的弟子,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道袍,是核心弟子的标志。黄乙穿着绿色的道袍项佑却不知道了,不过有勇气来参加比赛,想来修为也不弱。
晨阳照耀,微热的光芒让人不会怀疑今日又是一个炎热的一天。这个地域的夏天总是比其他地方敏感,就好像少男少女第一次偷吃禁果,急不可耐。
温和的风刮过,带起了场上两人的衣袍。黄乙闭起双目,先动了,只见他双手抱拳两个食指并拢指天。
项佑眉梢一挑,嘴角一动:“手诀,是加持?还是攻击?”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告诉他了。
只闻擂台上传来一道声音,内容不清,似情人般地低语,似吟游诗人地哼唱,又似和尚虔诚地诵经。听到这声音,项佑只觉有一股莫名地烦躁之意,自心底汹涌而出。
项佑一惊,急忙集中精神,默念清心咒,试图将这股邪气压下去。当全力抵挡的时候,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向边上看去,发现他们除了良仁有稍稍皱眉外,良心和星玉子抵御的都很轻松。
没有顾虑后,项佑凝心神继续默念清心咒。但刚才的耽误似给了那股邪气有机可乘,项佑只觉自己的心跳得非常地快,双眼里一阵炙热感似要喷出火来。
项佑暗呼:“糟糕!”但脸上却无惧色,双手掐诀,给自己加持。
片刻后,项佑心中的邪气渐渐有所好转,这才暗松了口气。不过默念清心咒却不敢停下,因为黄乙的嘴仍在快速地上下颤动着,魔音缭绕。
“扰乱心神,是弥骂咒,”项佑惊惧地看了擂台上的黄乙一眼。但转念一想,这咒语虽然厉害,也只能扰乱心神,要做到伤敌,看他的道行似乎还远远不够。
项佑把目光转向虚知,那道黄色身影仍伫立在台上,纹丝不动,看他的脸色,这弥骂咒似乎对他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时间推移,擂台上的两人还在僵持,而相邻的两个擂台上早已战成了一片。就在众人疑惑,他们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僵持下去的时候,黄乙迈开步伐,首先向虚知冲了过去。
用武技近身搏斗,项佑猜测黄乙的举动。同时施两术,在项佑的认知里还没有这个概念,他黄乙已经施咒,想要再施法术,必须要终止当前的咒语。
果然,黄乙逼近虚知,一拳击向虚知的脸,刚劲威猛,力道浑厚,有碎裂巨石之威。起手就是实招,并没有虚晃对手,倒是出乎项佑的意外,他认为至少会试探下对手的虚实。
这一拳生猛无比,速度却不快,项佑自问有信心躲过,他相信身为核心弟子的虚知也一定能避开这一击。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虚知并没有闪让,而是抬手横在自己的脸前。
倏忽,拳掌相接。汹汹之拳骤然停止,仿佛击在一块坚硬的铁板之上,中道而止,但又仿佛击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之上,没有造成任何声势。
“这就是九霄宫核心弟子的实力吗?”项佑震惊不已,怔怔地看着擂台上的虚知出神,避都不避硬接这一拳,恐怕良仁师兄也没有这般信心。
自己的全力一击就这样被对方轻轻松松接住,黄乙心中骇然,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实力悬殊太大了,当下拱手认输,下台离去。
本以为会有一番龙争虎斗,没想到刚交手就结束了,项佑有些意兴阑珊,不过这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老道士冬泸真人再次走上擂台的中央,捻着胡须微微笑道:“首先祝贺虚知获胜,点到即止是我乐意看到的,两人比试,千万不能意气相争,除了知己知彼,更要有自知之明的觉悟,这一点黄乙做的非常好。——下面是第二场比试,请参赛人员耀茹和杜升上台。”
项佑眉梢一挑,有好戏看了,是元符万宁宫和崇禧万寿宫的弟子。
茅山三宫,两宫弟子交手,应该很精彩。
一阵轻风荡起,一个青色的人影跃上了擂台,与此同时,一个灰影紧随其后。
擂台上,两个人影身形方定,就立即向对方抱拳施礼。
冬泸真人核实两人的身份,并且简单跟两人说了一些规则后,转身离开擂台。
毗邻的山头上,太阳早已冒了出来,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场地上,帮众人驱走了清晨的寒凉气。
项佑迎着和熙的阳光把目光投向台上的一男一女。那个穿青色道服的女子应就是元符万宁宫的弟子耀茹,姿色比较普通,但也有可能是没有经过好好打扮的原因,那宽大的青色道衣罩在她瘦弱的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而她面对的崇禧万寿宫杜升,比起她的瘦弱则要霸气很多。杜升的体形不是很胖但非常魁梧,头圆圆的,更显得他比一般人要壮一些。
从表面上看,杜升比起耀茹要强势很多。但是项佑知道,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天知道那个肥肥的衣服里,那个瘦弱的身体到底隐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
杜升似乎信心十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师妹啊!对不住了。今天师兄我可要辣手摧花了。哈哈——哈哈——”杜升自动把耀茹划分到师妹的行列,神情高傲,狂笑不已。
耀茹抿嘴一撇,没有理会此人。香肩向前微倾,“咣!”背在身后的长剑陡然破鞘而出。光华闪烁,悬于空际的长剑仿佛刹那有了生命般,提起剑尖径直向杜升刺去。
符箓三宗虽然符术冠绝天下,但是三宗各派不也全是都使灵符的。以茅山为例,三宫就是有不同的修炼法门,其中除了九霄万福宫是正宗的符箓门派,余下两宫都不善使灵符,元符万宁宫就是以道法见长,而崇禧万寿宫却是主修武技和兵器,算是一个最接地气的门派。
像项佑所在的真君观由于受到资源的限制,所以没有主修术或法,只是什么都学一点,但也都只是些皮毛,更高深的也没有。正因为这样,项佑在没有什么可学习的情况下,更是把这些小术法控制的炉火纯青,身体的修炼也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跟真君观类似的小观还有很多,他们常被人嘲笑为“修界的三脚猫”。这些人由于资源的局限性,修为境界也受到了限制,大多数只掌握了“筑基炼己”的修炼法门,有的甚至都不全。像真君观这样阶位的提升,从“筑基炼己”一直到“炼精化气”中的前篇“纳气”,已经算不错的了。
杜升虽狂妄,但也没有自负自己能够稳赢,对手可是跟自己一样是”三宫“弟子。
面对朝自己快速而来的剑,只见杜升左脚往后挪了半步,升起右手掌向前推去。刹那间,那只肉掌被一团血红的气体缠绕包裹。
“当!”仿佛金属碰撞的声音,长剑被弹开出去。
“血气,他是外修。”项佑低语道。
良心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听这声音,应是聚形了。”
项佑心一惊,深吸了口气,目光闪烁看着杜升。
一击失败,耀茹双指并剑,如电般指向失控的长剑。倒飞出去的长剑瞬间在空中顿住,随着耀茹把双指指向杜升,长剑又再次刺向他。
长剑如闪电般,倏忽而至。杜升抬起被血气包裹的右手,向前猛挥去。
“当!”长剑再次弹飞出去。
耀茹闷哼一声,立马凝神,稳住剑形。
“没有用的,除非她的那把剑是宝器,不然伤不到他分毫,”良心颇感无奈道。
宝器?项佑想到观里的“上真剑”,自己也只是听说,连样子都还没有见过,立马摇了摇头。
耀茹收回无功而返的飞剑,目光坚韧,神色并没有因为刚才受挫而起一丝波澜。
杜升眉头微皱,盯着耀茹,战斗前的狂妄已经消失不见。刚才挡住对方的攻击,就已经看出,对手虽然是试探,但是出手果断凌厉,稍有大意就有丧命的危险。
杜升扬起右拳向前冲了过去,他出手了,开始先发制人。那只铁拳仿佛铁水浇铸,被耀眼的红光覆盖。
这一拳,迅速生猛。比起之前黄乙的那一拳,则要厉害得多,恐怕虚知也不敢硬接这一拳。
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聚在耀茹身上,那个身材纤瘦细长却穿着肥大袍子的少女。只见她双手抱拳伸出食指并剑指天,娇呼一声:“风起!”
“呼——”
耀茹衣袍翻飞,起风了。
项佑看向台上仿佛置于风口的耀茹,又看看周围,感觉不到一丝的风,看来只有她的周围有风。
耀茹忽又指向杜升:“逆!”
杜升迅捷的身形明显一顿,比之前放缓了很多,看他倒飞的衣袍和飘舞的散发,似乎处于劲风中。
攻势受阻,杜升并没有停下,仍向前冲去。
“聚!”
又一声娇喝,耀茹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话音刚落,两人中间,突然浮现了很多近乎透明的无柄短剑,跟随风向,朝杜升疾射而去。
“好绚丽的道法,”项佑羡慕不已。
“要是我们观里也有这么厉害的道法就好了,”星玉子嘟着个小嘴,颇为不满。
台上杜升见到前面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利剑,立马停下脚步。暴喝一声,两腿下蹲,双臂交叉面前。红光闪闪,一块红色的气盾快速在他的前方凝成。
“嘣!”“嘣!”“嘣!”……
众多利剑撞击在这血气凝成的盾墙上,无数爆开的声音响起,竟没有一柄能够穿透这块阻挡物。
少顷,攻击停止。耀茹似有些不支,脸色潮红,气喘吁吁。
“比起道术和武技,道法是最耗精神的了,”项佑颇有感受地说道。
良心点了点头道:“血气当真厉害,要不是不能加以利用,这气绝对不是‘元气’、‘真气’可以比拟的。老天是公平的,让它们各有所长。”
“那师姐要输了吗?”良仁说道。
“也不一定,破气伤他的方法有很多,宝器和内修的‘劲气’就是两种,”良心盯着那青色人影,紧接着又道,“还有就是她有更强大的道法。”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杜升怒吼着冲了上去,大喊一声:“劈山。”
只见杜升跃入空中,翻身一周,伸出右腿,用脚后跟狠狠劈向耀茹。
耀茹自知不能硬撼其锋芒,忙躲避。
杜升凶猛一击击空,看耀茹后闪,也紧贴了上去,打出一套组合拳,但都被耀茹一一躲了过去。杜升看自己如此虎虎生威的攻势,竟然碰不到对方,心下大急,当下手指弯曲,抓向耀茹,攻势也变得凌厉了很多,有几招差点碰到耀茹。
耀茹也被吓得不轻。
“是虎形,”项佑动容道。他如今对武技也颇有了解,没想到普通的五形拳在年仅十六、七岁的杜升使来,竟然变得如此不凡。在人间江湖上,恐怕没有二三十年功夫,根本没法比较。项佑感慨万分,修血气和不修血气差别当真大。
擂台上,杜升一个扫腿,耀茹身轻如燕,后翻十来丈远,方停下。
翻身后,耀茹蹲在地上并没有起身,双手在胸前舞动,嘴里碎碎念念,双目轻合。
“三密加持,什么道法?”项佑心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