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瘦小男人平静的站在江宁的身后，手中的刀子在黑暗中闪过一抹银芒，格外渗人。

江宁吞了口口水，蹲在地上的身体没有动。

小腿颤抖的厉害，尽管他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腿部肌肉，可仍旧感觉到无力。

从体格上来讲，自己比这个瘦小男人要高上将近一个头，而且他刚才在搬运张雪梅的过程中也消耗了不少体力，赤手空拳搏斗江宁有信心能制服他。

可是此刻他手里握着武器，江宁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留神，只要挨上一刀，自己今晚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你冷静一点，先把武器放下，咱们可以谈谈……”他试图先安抚住瘦小男人的情绪，后者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

江宁更害怕了，无法交流的对象也就意味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冲上来给你一刀。这种情况下别说救张雪梅，他连自保都很困难。

“妈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这回弄不好真是要阴沟里翻船了。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自己的选择只有一个……杀死面前这个瘦小男人，如果他不死，那自己就得死。

他只能选择拼命，但是一个杀红了眼的亡命之徒有多可怕江宁是知道的。这个瘦小男人已经捅了张雪梅好几刀，他不认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会选择手下留情。

小腿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江宁随时准备发力将瘦小男人扑倒，他的脑海里已经简单的罗列了自己接下来要进行的动作。先用一个假动作骗过男人，然后立刻尝试夺取他手中的武器，如果不成功，他就得找机会先往屋里跑……他得寻找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与男人对持啊。

瘦小男人一直盯着他，在江宁准备发力的时候，他突然握着手中的水果刀，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江宁愣住了。

一刀捅入，拔出，再捅。

“你做什么？”江宁大声喝道，却又不敢上去阻止他的行为，要是他给自己来一刀怎么办？

瘦小男人没有说话，他望着江宁。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五官已经扭曲在了一起，可他的嘴角却露出一抹笑容，看着十分渗人。

一刀，两刀，三刀……一共七刀，瘦小男人一共捅了自己整整七刀。

鲜血已经渗透了他上半身的衣服，一直滴落在地上，在他身下形成一个小水洼，可是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瘦小男人没有力气了，他扶着墙壁缓缓坐下，捂着他自己七次捅进去的伤口，缓缓望着外头的天空。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天空上竟然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瘦小男人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出声。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天空，眼神从未偏移开。大约过了三分钟江宁鼓起勇气去探他的鼻子，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江宁瘫软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面前是瘦小男人的尸体，身后是张雪梅，满楼道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江宁瘫坐在地上时沾上了张雪梅跟男人的血，当下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冲进自家洗手间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他才觉得好受一些，迈着有些发软的双腿去捡地上的手机，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查看张雪梅的情况，双腿根本就不听使唤。再加上靠近张雪梅还要看见那样血腥的画面……江宁不敢去想，只要一想他又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

林强率领一众警察赶到的时候，江宁正坐在自家沙发上开了罐啤酒。

“什么时候了你还喝酒？”林强怒声道，一边回过头指挥其他警员。“把，把现场保护起来，法医，去收集一下凶器，那边的人快点，把伤者抬上救护车……”

“扶我一把。”江宁苦笑了一声，虚弱的朝林强伸出手。

林强愣了一下，将他从沙发上扶了起来，江宁的小腿还是没有力气，差点倒在林强怀里。

“你没事吧？”林强见他脸色苍白，关心了一句。

“当然有事。”江宁说道。“我要不开罐啤酒壮胆，你试试跟一具尸体待那么久……”

楼道里传来的一股血腥味惹得他连连反胃，江宁只能靠酒精暂时麻痹自己，不然他真的是要崩溃了。

警方封锁现场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街坊邻居纷纷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都被一一拦回去了。这可不是能凑热闹的调查现场，而是实实在在凶杀案现场。

江宁被林强带回了局子里，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包括那个瘦小男人捅伤张雪梅后自尽的事情。

“诡异的很。”林强皱了皱眉头。“杀完人之后自尽？这是为什么？不像是劫财，难道是仇杀？”

“不会，我认识了张姨这么多年，她是看着我长大的。”江宁说道，他清楚张雪梅的为人。平时吃斋念佛的一个老人，能与人结什么仇？

“行吧，虽然你是受害者，但是毕竟你目睹了整个经过，还是先留在这里比较好。”林强说道。“我已经找人去查凶手的资料了，给你安排个休息室，你就先待在局里吧，也方便我们调查。”

“行。”江宁还是愿意配合警方工作的，而且家门口就是案发现场，他实在不想回去再闻那股血腥味了，等现场清理完毕再说吧。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状态早就在崩溃边缘了，林强问完话做完笔录之后就把他送到了休息室，还给他拿了身干净的衣服。

“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先睡会儿吧。”

江宁把身上那身沾染血迹的衣服缓下来冲了个澡，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窗外骄阳透过树梢打在他脸上时，耀眼的光芒让他觉得有些虚幻。

天亮了。

跟此刻的宁静祥和比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却又是个无比真实的梦。

江宁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林强正好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些点心。

“将就着吃吧，这个点也没有早餐店还营业。”林强把东西扔到他面前，江宁笑了笑，道谢道。“谢谢。”

林强在他旁边抽了张椅子坐下，望着他说道：“你先吃，我跟你说点事。”

“张雪梅，我们昨晚送到医院，人还没进急救室，就没了。”

江宁还没送入口的包子停在了嘴边，手僵在半空，眼神有些黯然。

“她失血过多，又深中数刀……能撑到我们警察来都已经是个奇迹。”林强叹了口气。

“怪我。”江宁鼻子一酸。“如果我能早一点冲出去……”

“不怪你。”林强安慰道。“在那种情况下，人人都得先选择自保。保护他人的前提也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你也别太自责。”

江宁的手紧紧攥着包着包子的塑料袋，眼眶红了红。

如果没有人间游戏的任务，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犹豫那么久，如果在第一时间他冲出去……张雪梅或许还有救。

可惜，一切都是如果。

他犹豫的结果就是，两条人命在他眼前消逝，其中一个还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邻居。

“对了，凶手的资料也已经查到了。”林强说道。“陈典，三十岁，柳市本地人。曾在慕北省多个城市生活过，三个月前才回到柳市……猜猜，他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江宁抬起头望着他，林强吐出两个字。

“母子。”

江宁愣在那里。

“不可能。”江宁说道。“我认识张姨有十几年了，她连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

“事实是，他们确实是母子。”林强说道。“我们在死者家里找到一封信，或者说在凶手的家里，找到了凶手的遗书，里面记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张雪梅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在三十年前她跟一个男人未婚先孕，因为男人生意失败卷款逃亡，留下了怀孕的张雪梅。她将孩子生了下来，拉扯到八岁最终无力抚养，对于当时的她而言，这个孩子是个拖油瓶。”

“三十年前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人，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本就不齿，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仅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下贱的表现。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成了街坊领居的笑柄，承受着那些流言蜚语跟异样的眼光……最终，她选择把这个孩子遗弃掉。”

“陈典八岁那一年被张雪梅遗弃在了柳市火车站，被一对人贩子拐到了岩城，之后辗转几手被卖到了岩城山区给人打黑工。十一岁那一年他逃了出来，在岩城街头要了几个月饭，被一个好心的老板收留在餐馆打工。后来那个老板去世了，他又独自一人在岩城生存。当过学徒，住过桥洞，吃过冬天冻在雪地里的馒头，挨过城管狠毒的打。”

“根据我们查到的资料，他二十多年来几乎奔走过慕北省所有的城市。三个月前回到了柳市，还卷入了另一场命案。”林强说到这，望着江宁。

“怎么，他手上还有其他人命？”江宁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跟一群高中生起了冲突，闹到沿海分局那天。”林强问道。“就是那天，游乐园鬼屋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