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心和商聿陷入了冷战。
别墅里的气氛也格外压抑。外面,路灯在六点半那刻准时点亮,别墅里早就灯火通明。
但熟悉的汽车声始终不曾响起。
良久。
叶倾心端起大方盘里造型别致的梅花饺,一步步走进厨房,关掉灯,手抓起饺子,在黑暗中一只只塞进嘴巴里。
“呜呜呜……”她蹲在了地上,抱紧自己。
压抑的哭声,从厨房里溢出,很轻,但很难听。
哑巴哭起来,也不好听。
是啊,她不会说话,但她是会哭的。也能像正常人那样出声,挂着眼泪哭泣。只是声音不好听。
商聿带依依走了。
这次,连个视频都没有。叶倾心坐在儿童房里,愣愣地看着她亲手买的玩具,她亲手布置的小床,以及墙上她亲手画的他们一家三口。
忽地,叶倾心站了起来,大步出去,走几步就将壁灯打开。
前方偷看的佣人见到她出来,飞快地退进储物间,嘭一下用力砸上门。
叶倾心蹬蹬蹬走过去,打开储物间门旁的壁灯,又飞快地走向别处。
她像个疯子,将别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佣人要来关灯,她冷冷地看他们。
“你神经病了!”一名佣人骂了一声。
叶倾心忽然笑了,真的像个神经病一样,笑着笑着,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我见不到我的女儿了,你们知道吗?
“有病!”两名佣人低骂了一声,避着叶倾心逃进佣人房。
叶倾心依旧挂着眼泪在笑,像个游魂一般,在别墅里到处逛。
她从未跟依依分开过那么长时间。
手机里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发过去,商聿始终没有回应。
叶倾心这一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小小的身子躲在门背后,看到她的妈妈抱臂站在病床前,“叶玮庭你的女儿天生就是个哑巴,我生的?我严江雪怎么可能有这样丢人的女儿!她只是你的宝贝,不是我的!”
叶倾心哭着捂住耳朵,躲了很久很久。
医院里白的恐怖,她怎么都找不到爸爸了。
——妈妈,爸爸呢?心心的爸爸去哪里了?
——妈妈我会很乖的,妈妈不要丢下我!
——妈妈,这些都是爸爸的,你们不能拿走!这是爸爸留给心心的!
——爸爸对不起,心心没有保护好您留给心心的东西……
叶倾心追着一辆黑色轿车,她张着小嘴巴,用尽了力气喊妈妈,可她是哑巴,喊得喉咙里出了血,她的妈妈都没有停下。
她小小的一只坐在家门口抱着膝盖,看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叔叔阿姨们进进出出,看着他们朝自己投来鄙视的怜悯的骄傲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人向她伸出手。
“对不起叶小姐,我是您母亲的律师。这栋别墅已经被拍卖,请你尽快离开。”
“叶小姐,你的母亲对你有抚养义务,她愿意每月出资一千作为你的生活费。你可以找一间廉租房,日后的学费现在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你读到高中毕业是没有问题的。”
叶倾心婴儿肥的脸上,大眼睛眨了眨,有些高兴。一千块,应该很多吧?她攒一攒,可以给爸爸买个好一点的墓地。
可她还没攒够钱,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走到她面前,昂着下巴看她,“表姐,你看姑姑给我买的新衣服,要两万块一件。告诉你,你那一千块一个月的生活费,连饭都吃不起,以后别想有漂亮衣服穿了。哈哈哈,你还在偷着乐?真是个傻子。”
“表姐,姑姑说以后我就是她的亲女儿,请不要来打扰我们!”
叶倾心这一次没有哭。
她抓着自己的小书包,将两个月来得到的两千块钱都拿了出来,问了好多叔叔才找到妈妈的家,将钱递给了门卫伯伯。
——院长奶奶,您可以收留我吗?我会很乖的。
叶倾心跪在孤儿院门口,倔强地挺直脊背。
“呜呜呜……”睡梦中的叶倾心大哭起来,缩在被子里紧紧地抱着自己。
——院长奶奶,刘老师,阿毛……
——着火了,快来救火!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她是哑巴,她说不了话,她拼命嘶吼,喉咙里都是血。可那残忍的大火,还是吞噬了她的家。
她的亲人,又一次离开了她。
万米高空中,缺氧,极寒,颤抖。广播里男人沉稳的声音一遍遍传出来。
“我是机长商聿,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会将大家安全送回家!”
商聿,是啊,叶倾心想起来了。只有商聿,在死神面前顽强地将他们都留了下来。
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才知道原来他除了是她的救命恩人,还可能是她的表妹夫。
“姑姑,商聿已经残废了,我才不要嫁给他!为什么我们严家非要遵守小时候的婚约,我不要嫁给一个残废!”
“我——嫁!”这是叶倾心此生说过唯一的话,尽管嘶哑难听到不成调,但每一个字她都用尽了全力。
商聿,她的英雄。
他们还有了女儿。依依那么可爱,那么懂事,像极了爸爸。她只有他们两个亲人了。
可他把依依带走了。
叶倾心缩在被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她又被抛弃了。
几千公里外,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
商聿靠在床头,一只手握着熟睡的女儿的手,另一只手抓着手机贴近耳朵。
听着里面传来的难听至极的哭声,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