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里春意融融,高大的胡杨树早已长出了浓密的树叶,街市上商贩仍在高声叫卖,城中居民仍是穿梭往来,悠然自得,一片繁荣景象。
张小桐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将马匹寄放在客栈里,自己赶了羊,慢悠悠地向着牲畜市场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上观察着王城中的动静,感觉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路经塞伊王子的府邸时,却感觉有些异样。
平日里府邸门口只有四个守卫,今天却足足有十六个人在门口站岗,甚至还有一队流动的士兵,不时围绕府邸巡视。
张小桐佯装赶羊,企图靠近府门,却被一个守卫大声呵斥,几乎要举起鞭子向着小桐抽来。
张小桐赶紧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边用熟练的波山语大声求饶,边赶着羊群一溜烟儿地离开王府。
她心里紧张地思考:“难道真的有事情发生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守卫,还增加了流动的哨兵?不过是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人,有必要防守得如此严密吗?一定是针对塞伊王子的,看来,有必要夜探王府了。”
是夜,天气阴沉,星月无光。
张小桐一身黑色紧身衣,黑纱蒙面,悄悄靠近了塞伊王府。
趁巡逻的哨兵刚刚离开的瞬间,张小桐纵身提气,一下子跃上了围墙,又悄无声息地落入后花园中,轻飘飘的宛如一片落叶。看得出她的轻功有了很大的进步,想必武功也一样精进了很多。
与府门外不同,府内的防守很是松散,几乎见不到有卫兵的身影。
张小桐在王府中居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对这里非常熟悉。她左绕右拐,不消片刻就来到了王妃居住的正房外。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卧房里有灯光闪烁。
张小桐心里一喜,暗想:“看来王妃应该无恙。”
这样想着,她身形展动,悄悄靠近窗户,将窗纱捅破了一个小洞,向里面张望。
只见塞伊的母亲身穿一袭白色的薄纱长袍,长长的秀发用一根白色丝绦松松地系了,披散在脑后。
她正痴痴地坐在桌边,在一片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面色显得无比苍白憔悴,虚弱不堪。
张小桐不禁一阵心疼,正想悄悄开门进去与王妃相见,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
张小桐仔细一听,发觉那既不是王妃侍女的声音,也不是阿齐兹公主的声音。
她心中充满疑惑,常年以来随身侍奉王妃的两个侍女都是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这个年轻女人又是谁呢?
她又一次将眼睛贴到窗洞张望,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奴正站在王妃身边,请她早些安歇。
王妃懒懒地起身,缓缓坐到床上,那女奴吹熄了灯火,走出卧房,屋内一片漆黑。
张小桐凝神静听,见没什么动静,于是将窗子轻轻掀起一道缝隙,身子轻飘飘一闪而入,落到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此时张小桐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约看见王妃的身影依旧坐在床边,并没有躺下入睡。
张小桐轻轻叫了一声:“王妃,我是张小桐。”
床上呆坐的人影身子一震,缓缓转向张小桐的方向。
张小桐赶紧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说道:“王妃,是我,我是小桐啊!您这是怎么了?”
王妃这次听清了张小桐的声音,不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口中却只发出了几个含糊的音节,声音嘶哑,充满痛苦。
张小桐心里一惊,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火光照亮了王妃那苍白的、流满泪水的脸。
见张小桐点着了火折子,王妃着急地一口吹灭了,她拉着张小桐的手紧张地摇动,示意她不可出声,更不可点灯。
张小桐明白了,刚刚那女奴一定是负责监视王妃的。
果然,那个女奴的声音自卧房门口响起,问道:“王妃,什么事?”
很快,那女奴就手拿一盏灯出现在门口,向里面张望。
她见王妃仍旧木然地坐在床上,并无异样,便开口说道:“天色晚了,王妃请睡吧。”然后将卧房的门关好,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张小桐自床上坐起,拉过王妃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道:“出什么事了?”
王妃口不能言,手却还能写,也在张小桐手心写起字来,张小桐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日塞伊王子领兵西征,王妃与阿齐兹公主一起到城墙上相送。
塞伊王子的亲哥哥、波山国王裴力罗第一次见到了阿齐兹公主,竟然一下子被她的美貌所震惊,对自己的弟媳起了觊觎之心。
自那以后,他时常以陪伴王后为名召阿齐兹公主进宫。后来干脆就将公主软禁在王宫中,不许回府。
王妃担忧,亲自去王宫要人,却被那阴险无耻的国王下了哑药,毒坏了嗓子,再不能开口说话,并且将王妃身边的心腹侍女全部赶走,换上了自己的亲信,时刻监视着王妃。
裴力罗以保护王妃与公主为名,在王府增设了兵力,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许其他王族亲戚来王府探望。
他先是想方设法阻止塞伊王子回到王城,到如今迫于压力不得不允许王子回城,却仍旧不放阿齐兹回来,也不撤走眼线和卫兵,令王妃非常担心,不知道裴力罗要怎么对付塞伊。
王妃要张小桐赶紧回去与王子汇合,向他报告此事,并让他远走避祸,绝对不可以回到王城。
张小桐心念电转,在王妃手心写道:“我必须先救您出去,与王子汇合后再想办法回来救公主。”
王妃怕连累张小桐,正要拒绝,却见她已经悄然起身,潜入了监视王妃的侍女的房中,以重手法点了那侍女的昏睡穴。
然后,张小桐返回王妃的卧室,不由分说拉起她就走。王妃无奈,只好跟着她离开。
张小桐如今的武功已经今非昔比,内力更是突飞猛进。此时她背上背着王妃,却毫不吃力地跃上了王府的围墙,瞅准时机,从墙头一跃而下,之后借着黑暗的掩护迅速地背着王妃潜回了自己落脚的小客栈。
张小桐将王妃带到房内,让她先行休息,自己又悄悄离开了客栈。
半个时辰之后,张小桐带了一个包袱回来。她见时候还早,就坐在椅子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看看天色将明,就将王妃叫醒,给她换上了一件灰色的长袍,头上包了灰色的头巾,改扮成普通牧民的样子。
之后张小桐叫王妃骑在马上,自己牵着着悄悄地走到城门处。
张小桐远远观望了一会儿,见守城士兵并无异样,看来王妃失踪的消息还没有人知道。于是,二人顺利地出了王城。
张小桐害怕国王派人追赶二人,因此刚刚走出王城,她就飞身上马,与王妃合乘一骑,快马加鞭地向西行去。
经过牧民聚集地时,她购买了一辆马车让王妃乘坐,自己则扮成车把式的样子,赶着马车继续西行,希望早一点与王子汇合。
第三天中午,张小桐将马车停在一处胡杨林中,叫王妃下车吃干粮喝水,休息一下。
刚刚喝了几口水,张小桐突然放下干粮,走到路中央,将耳朵贴在地上倾听。
王妃见状立即紧张起来,打着手势问道:“小桐,怎么了?”
张小桐起身道:“王妃,前面好像有人骑马过来了,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您暂且上车到林中躲避。”
王妃迅速上车,张小桐将车子赶到林子深处,自己又返回路边,如狸猫般轻盈地爬上了一棵胡杨树,探身观望。
只见十来匹快马正向这边疾驰,后面大概两里地远处,又有一队快马在后面紧追不放。
张小桐定睛看去,只见前面队伍中当先一人正是一身白色长袍的赛伊王子,他怀中横抱着的却是梅千古!
那梅千古似乎受了重伤,失去了知觉,任由塞伊王子抱着一路奔逃。
眼见着塞伊等人就要跑到跟前,张小桐纵身一跃,落到了路中央。
塞伊王子跑到近前见是张小桐,不禁大喜,叫道:“小桐,接着老人家。”
张小桐大声道:“不,主人请随我进到林子里来。”
她说着几个起落冲进林子深处,塞伊等人也跟着她打马入林。
到了王妃的马车旁,张小桐急道:“主人,王妃在车上,请将爷爷安置在马车中。你们留下两个人保护王子,其余人,跟我去迎敌!”
说完她不等塞伊有什么反应,“唰”地一声抽出腰间宝剑,当先跑出了林子,后面几人也紧跟着跑出了树林。
张小桐一挥手,其余几人会意,都学着张小桐的样子爬上了路边的大树,隐藏了身形。
追赶塞伊的队伍一行大概有十六、七个人,领头的一人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赫然竟是那匈夷军师百图,后面紧跟着的则是他那个“游魂”徒弟。
其余的人也都身穿黑袍,并且黑纱蒙面,看不清面容。
张小桐心下疑惑:“这师徒两人怎么会追杀塞伊王子呢?难道是提拉曼派来寻仇的?”
但是眼前时间紧迫,岂容她多想,眼看着百图的马队就奔到了脚下。
张小桐沉住了气,等到百图师徒过去后,突然挥手,十几枚铜钱闪电般射向跟在后面的追兵。
只听“哎呀”、“妈呀”一连串惨叫声响起,那些蒙面人或死或伤,纷纷坠落马下。
张小桐等人毫不迟疑,鹰隼般自树上扑下,将地上受伤未死之人逐一结果掉。
就这样不过转眼之间,百图的人马竟全部死伤殆尽,只剩他师徒二人。
百图狂怒不止,待看清是张小桐下的手时,更是恨得眼睛都红了。
只见百图师徒二人迅速拨转马头,向着张小桐扑来。
张小桐自知不是对手,大叫一声:“大家一起上,杀了这老贼,为千古爷爷报仇!”
张小桐手下这些人多数是摩崖宫的人,都恨那百图重伤了梅千古。此时又听得少主一声令下,便全部不顾一切狠命地向着百图杀去,双方缠斗在一处。
张小桐见众人缠住了百图,自己便仗剑杀向“游魂”。
当初在战场上张小桐曾败在“游魂”手中,如今她哪里肯放过雪耻的机会,竟然使出了毕生所学,招招致命,向着“游魂”周身大穴狠命招呼。
那“游魂”武功虽高,怎奈张小桐武功今非昔比,又胜在气势惊人,竟然在第三十招的时候中了张小桐一记“天心逍遥掌”,又勉强支撑了几招之后,被张小桐一剑刺中了颈中动脉,鲜血狂喷,眼见着是不能活了。
张小桐杀了“游魂”,精神大振,大喝一声,仗剑冲向百图。
此时百图已经打伤了两个摩崖宫人,他自己却也身中一剑,血流不止。
张小桐的加入更令他无心恋战,虚晃一掌就要逃走。
张小桐哪里肯依,口中大叫着:“老贼休走!吃你家小爷一剑!”挥剑向着百图刺去,百图无奈只好回身招架。
众人又斗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那百图已经身中数剑,浑身鲜血,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终于一个不留神被一个摩崖宫人一剑洞穿心脏,命归黄泉。
张小桐指挥手下人将敌人的尸体全部拖入密林中藏好,又将马匹也全部牵入林中。之后扶着受伤的两人,进入密林,找到了塞伊王子。
见塞伊王子与王妃已经见过,俱都眼中含泪,想必王妃已经将情况告诉了王子了。
于是,张小桐来到马车旁,查看梅千古的伤势。只见梅千古犹自昏迷,胸前绑了绷带,呼吸倒也平稳,看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张小桐这才放下心来,过来对塞伊王子行礼道:“主人,您没事吧?”
塞伊王子拉起张小桐,动情地说道:“小桐,多谢你救我母亲出来,这次又多亏你打退了刺客,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张小桐忙行礼道:“主人言重了!小桐不过攻其不备,侥幸获胜而已。只是,公主还落在他们手中,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想个法子救出公主才好。”
塞伊王子眼中充满泪水,颤声道:“是的,小桐。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安顿好我母亲和梅老前辈。”
张小桐点头道:“不如这样,我们的人现在受伤的受伤,其余人也都精疲力竭,就请大家先在此林中休息疗伤,待到晚上我们再趁夜离开这里,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安顿好王妃和伤者,再做打算,如何?”
塞伊点头同意,众人于是分头休息不提。
这边张小桐忙将别后的情形向塞伊做了汇报,又询问追兵的事。
原来,张小桐走后第五天,也就是她到达王城的那一天,塞伊王子等人正在一处山坡驻扎休息,就被百图率领的人马发现了行踪。
虽然岗哨机警,及时报了警,无奈敌人来势太快,根本来不及逃走,双方只好交战。
梅千古和众人拼死抵抗,塞伊王子的亲兵随从几乎损失殆尽,才终于突围而出。
因梅千古身受重伤,塞伊王子不敢恋战,因此连日来众人与百图且战且逃,直到今天遇见了张小桐,才算将追兵全数解决。
张小桐又问:“那么王子可知这些追兵的来历?是不是国王派来的人?百图师徒为何不在匈夷军中,反而出现在追兵之中?”
塞伊王子长叹一声,说道:“这些蒙面人一定是我王兄派来杀我的,他们之所以蒙着面就是怕我认出来。至于百图,他因为吃了败仗,被提拉曼轻视,一气之下带着徒弟离开了匈夷,转而投奔了我王兄。”
“我王兄为了对付我,竟然不计前嫌,收留了百图。这次派他带队前来刺杀与我,是因为百图憎恨我们让他吃了败仗,定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不遗余力将我杀死的。”
张小桐心下明了,不禁感叹:“主人的哥哥居然如此丧心病狂,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违背天理伦常,做出这等凶残之事,真是猪狗不如!”
塞伊只是伤心地摇了摇头,一语不发。
傍晚,众人简单地吃了些干粮,就悄悄地出发。
两个时辰后,他们赶到了距离王城三十里处的那个牧民聚集地,租了两顶毡房,将王妃和受伤的人安顿好,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十天里,一切还算顺利,梅千古的伤势已无大碍,其余两个人也已经好转。王妃见到了儿子,心情高兴,身体也日渐恢复。
这日,塞伊王子将众人召集到一起,说道:“阿齐兹还被困在王宫里,我必须救她出来。但是需要先将母亲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王妃用手在小桐手上写道:“神庙我是回不去了,塞伊部落我们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呢?”
张小桐笑着拉住王妃的手,说道:“王妃,我们可以回到中原去,回到你的家乡去啊!”
王妃听了不禁泪流满面,点头答应。
于是,众人决定由梅千古率领摩崖宫众人一起护送王妃赶回中原,到王妃的家乡----位于洛阳城西三百里处的古镇临江投奔亲人,即便找不到亲人,也要先在那里落脚。
塞伊王子与张小桐则留下来设法救出阿齐兹公主之后,再赶往临江与王妃汇合。
为了躲避国王的追杀,众人全部改换了装束,扮作毫不起眼的牧民的模样,按照既定的计划,先是送走了王妃和梅千古等人。
之后,塞伊王子与张小桐又等待了一天,见没什么异常的动静,于是二人在第二天也动身赶往王城,准备营救阿齐兹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