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屋内散发着一股霉臭,像是什么东西死了没扔出去。
何时嘉抱着双膝坐在架子床上,双目无神,这两天她滴米未进,脸白的像鬼一样。
她两天前小产了,是她老公喂得打胎药。
哦,也算不得老公,她只是被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买下来了。
突然,房门口穿来脚步声。
像是被突然摁下某个开关,何时嘉整个人顿时绷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眼神直愣愣的看着门口的位置。
很快有人来推门。
门被她反锁住了,一时间推不开,外面的人气的跳脚大骂,什么污秽的词语都冒出来了。
“臭娘们!别以为你把门锁起来我就拿你没办法!”
老张开始撞门。
那扇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何时嘉的嘴唇不可控制的哆嗦了起来,她伸长手臂,拿起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剪刀,眼里有誓死反抗的坚定。
“嘭”的一声,门锁被撞烂了,门板被撞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老张满脸怒气的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七十来岁头发花白的老头。
何时嘉看着那老头,脸更加白了几分。
老张指着她的鼻子骂:“贱人!你下次要是再敢把门锁起来,老子把你剁了喂狗!”
老头把老张拦住了,让他不要生气,递给他二十块钱。
何时嘉看着那二十块钱,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断了。
“你们别过来!”她嗓子喊破了,声音尖锐刺耳。
她拿着剪刀指着老张,眼底除了恐惧便是滔天的恨意。
老张刚刚压下的情绪瞬间反弹,他狰狞着一张脸,“老子看你翅膀是硬了!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手给打断!”
在他靠近的瞬间,何时嘉迅速将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毫不犹豫的扎了下去。
意识消散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晃过自己这一生,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这一辈子,为了父亲为了妹妹为了所有人考虑,从来没为自己做过打算,可得到的是什么?便是这个下场。
她家是重组家庭,何康义带着何娇娇,母亲带着自己。房子是母亲的,存款也是母亲的。母亲在时还好,母亲去世后,她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
十五岁那一年,母亲去世。从此,家里所有的家务都落在她一个人肩上。
十六岁,父亲何康义跟她哭穷,说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人读书,让她退学。
明明钱是她母亲石英留给她的,为什么退学的是她?她当时天真信了何康义的话,觉得自己早晚都是要出来挣钱的,与其两个人都上不了学,不如让妹妹好好读书。
她拿何娇娇当妹妹,可何娇娇有那么一天把她当过姐姐吗?
后来她舅舅来寻她,带她回石家。在何康义和何娇娇的游说下,她带着何娇娇一起回了石家。
舅舅让她继续读书,何娇娇却和她说,她已经跟不上学校的课程了,而且石家也不喜欢被麻烦,于是她拒绝了舅舅的好意。
何娇娇看上了母亲当年给她定下的对象,于是让她去告诉石家祖母,她不想要包办婚姻。
她在石家混的了人见人厌的下场,何娇娇却是风生水起。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大志,就想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可是树欲静风不止。
何娇娇和陆远结婚,她怕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便让何康义给自己下了药,卖到偏远山村,拿她的卖身钱去给她买房。
何时嘉的眼角滑落一滴泪,如果一切重来,她要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
额头一阵刺疼,何时嘉眼泪都疼出来了。
“何时嘉,你快点!”
不耐烦的声音入耳,何时嘉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抬头看着前面穿着红色小皮鞋、红色公主裙,十五六岁的何娇娇,整个人顿时愣住。
裙子是老款式,带着蕾丝边,何时嘉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张鲜活的照片。
怎么回事?她是在做梦吗?
何时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紧接着看了下手背。
脖子完好,皮肤是少女特有的柔嫩;手背白嫩,没有任何烫伤。
何时嘉一口气吊在喉咙,眼睛四处扫了下。
街上飞驰而过两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刮起一阵灰尘,对面是邮局,门口立着一个已经掉了漆的绿铁皮邮箱;转角处有一个大榕树。
当她的目光触及大榕树时,眼泪就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她回到了高二那一年,辍学之前。
何娇娇在这里故意绊了她一跤,因为她穿了一件白色公主裙。当时裙子被划开一个大洞,本来补补还能穿,可何娇娇说坏都坏了,回家直接给她扔了。
这件公主裙其实是何娇娇不要的,父亲便给她穿了,因为她穿起来格外漂亮,何娇娇便要想方设法毁掉。
是老天也觉得她上辈子活的太窝囊,让她回来重来一次吗?
“你别给我丢人行不行?”何娇娇看着何时嘉眼里的泪花,瞥了瞥嘴角。不过是摔了一跤,装什么装。
何时嘉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口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辈子,她有一次从老张家成功逃出来了,给何娇娇打电话,让她借钱给自己买票;何娇娇当时也是用这样的口气告诉她,她打错了,直接挂了电话。
她怎么可能打错,那串号码早就刻在了她的心上。她没钱买票,最后又被老张抓回去一顿毒打。何娇娇缺那几十块钱的车费吗?不缺,她不过是不想自己从这里逃出去。
从那一天开始,她明白了何娇娇嘴里的亲情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单向付出,明白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意外。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老张开始让她接客,二十块钱一次,只要给钱,上到七十岁老人,下到十几岁的孩童,谁都可以上她。
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何娇娇却在她的伤口上蹦迪。
此时此刻,何时嘉看着她,目光像是淬了毒。
这一年何娇娇也才16岁,不像后来那般沉得住气。
“你盯着我干什么?”何娇娇皱眉,口气颇有些不以为然。她看了下何时嘉摔破的裙子,难道是生气了?不过是件衣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