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赶紧退到一旁，跪在墙根底下，低下头恭敬地行礼。

眼看着皇帝的撵轿就要从她身旁过去了，姬康侧头瞟见跪在一旁的身影，抬起手指示意让人停轿。跟在一旁的夜公公忙跟近了几步，以聆听圣意。

姬康同他轻声吩咐了几句，动动指头，轿子复起，继续往前。

而夏雪却一直在内心默默祈祷着不要被他瞧见，赶紧走人了事。等到周围静下来时，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对乌黑的靴子，再往上，深紫色的宦官长袍，还有那布料上的蓝白云纹都极为眼熟。

她只好先堆好了虚情假意的微笑，再面对着这位大内总管，“夜总管有何赐教？”

“你先起来说话。”他伸手虚扶了一下。

夏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先站起身来，嘀咕道，“又不是拜你。”

“这几天你便好生待在浣衣局里，莫要四处乱走了。”只扔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夜公公转身要走。夏雪急了，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尽浣衣局宫女的职责，几时有乱跑过。”

她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刚刚是才从哪儿出来的。

夜公公回身，表情淡然地盯着她，目光缓缓落到她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

夏雪干咳了一下，赶紧松开手，“总管大人，总要把话说清楚吧，就算是皇上的命令，也该让人听得明明白白的呀。”

“对，这就是陛下的意思，夏姑娘是个聪明人。浣衣局那边我也会给刘骏打声招呼，不用你去做辛苦的活儿。”

夏雪轻咬着下唇，怎么感觉在他眼里，抑或是在姬康眼里，自己是为了躲懒才到处跑着玩呢。浣衣局的差事里本来就有去各宫收送衣裳的活儿，这就叫乱跑？

见夏雪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夜公公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左右环顾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还想被哪位娘娘唤去领顿罚？真不知自己如今身份！”

这倒让夏雪微微一怔，他言下之意，指的是前几天香蓉殿里的事。

“你怎么知道……”话问出口了，夏雪才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面前的人可是内务府的总管，合宫上下的宫人们都是归他管，而且还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近侍内官。这宫墙里发生的大小事，应是没有瞒得过他的。可他如此叮嘱自己的语气，又像是来自姬康的教训之词。

也许是好意，可追根溯源，若不是姬康强留自己在后宫，也不会惹出后面这诸多的麻烦。

她冷笑道，“那我还得谢谢你啊！”

夜公公没有听出她的嘲讽，反而颔首应道，“那就快些回去吧。”

等夏雪准备绕过他时，又听他补充道，“太医院以后也少去，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刘骏，或者让人捎话来内务府，切记……”

夏雪越听越来火了，忍不住抬头剜了他一眼。虽说自己一介小宫女，在大总管面前不好造次，可他也不过跟自己是上下级的关系，偏偏还拿出姬康那种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得听着的语气，还真当自己是东家，打发她这个小丫鬟了吗？

下午时，香蓉殿里差点闹出人命的事，也传到了浣衣局来。

只是柳太医说好了要来给夏雪复诊，便再没出现了。

快入夜时，先前那个小陆子送了药过来。夏雪记得他是夜公公的徒弟，年纪轻轻时常笑盈盈的，比他师父也要讨喜许多。

“多谢陆公公送药，累你跑这一趟……”

“夏姑娘客气了，这是师父交代的事，不敢担个累字。”怕夏雪没听明白，小陆子低声补充道，“我师父说的，那肯定就是陛下的意思了。瞧着姑娘也是福相，浣衣局啊，肯定待不久的，还请姑娘再多忍耐忍耐。哦，若是姑娘身子还有何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开口，到时候我安排姑娘与太医见面。”

夏雪保持着面上的和善微笑，她现在身体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被这四方院子憋得难受而已。而所有这些盯着她的人，总以为她是一门心思想要攀龙附凤，让她心累。

她也没有别的话，只好以礼谢之，送这位陆公公出门。

等她再准备折回院子时，却在院门转角撞见邓美芳，对方神色慌张地也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夏雪随口问道。

“关你什么事！”邓美芳立刻提高了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

撂下这句话，她反倒转头往回走了，像是被夏雪的出现打乱了计划似的。夏雪也没多想，反正跟她不合，也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

等夏雪回到小院里，才发现原来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没准备休息呢，聚在灯下说些闲话。

毕竟白日里枯燥又辛劳的一天，已经让人受够了，再没点调剂的东西，也会让人无法忍受。夏雪进门时刚好听她们聊起香蓉殿那个被处罚的小太监的事。

“太惨了，听人说啊，那血滴了一路，从香蓉殿一直到太医院。贵人恐怕他万一真死在殿内，才叫人送去太医院救治的。”

“我也听说了，皇后娘娘那么温和的人都动了怒，让盈妃抄写二十遍菩提普善经。”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呢？”夏雪随口问了一句，不由得想起之前她偷偷潜入香蓉殿时遇到的神秘人。不知道是否有关联，她当时虽然是打算去找些盈妃跟燕王联系的罪证，但她也没得手，那个神秘人要是偷些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具体犯了什么事儿，我们也不清楚。”聊天的宫女搭话道，又神神秘秘地补充，“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错，否则皇后娘娘也不会觉得盈妃行事太过阴狠了些。”

话音才落，不远处的桑姑提高了声音，“这话也是你们能说的，传出去还要不要小命了！”

众人悻然，这才四散开了。

自从上回从香蓉殿里侥幸归来之后，桑姑对那地方甚是忌惮，便坚持讳莫如深的原则，自然对这些宫女们也更加管束严谨了些。祸从口出，这样的事情在宫里也不鲜见。

难道天家就可以对他人性命视若草芥，无辜牺牲者尚有，更何况是小错重罚。白天在太医院里看到的那一幕，柳亦辰袖口上的血迹，周围人低声议论时的冷漠嘴脸，让夏雪心里堵得发慌。再想到姬康让夜公公传话来的内容，这一切都是在那个昏君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知道且纵容，是以同罪论。

昏君！活该你被人行刺！她忍不住在心底咒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