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一家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院落,内部却被人团团护卫,进来的人皆是受到搜查,这才被准许进入。
奇怪的是院内的大堂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反倒是位于后院的假山处不时见有人出入,细看之下却原来此处乃是一间密室的入口。
待进入密室,便见正有十余人正襟危坐,不过众人都未开口,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
“垫江的龚家、黎家、夏家没来人?”有人忽然开口道。
“哼,”听得这人询问,有人忍不住冷哼一声回答道:“垫江的赋税已经押解过来,据说龚、黎、夏三家都出了人,他们已经表明了态度,自然不愿来见咱们。”
“不仅垫江的这几家,北边的阆中、宕渠、宣汉几个县也都没消息过来。”
“嘁,别指望了,北边的这几个县本来就跟咱们不一心,现下见秦泽那龟孙来势汹汹,且没有寻上他们,自然不会过来。”
“一群首鼠两端的玩意儿!”
“北边的这群龟孙都是蛮子,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眼见着众人越说越过分,密室内顿时有人忍不住咳嗽两声,众人这才作罢,停止了对宕渠、阆中等县豪族的声讨。
见没人再发声,组织者示意边上的人说话,那人看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口道:“现在消息已经确定,秦泽小儿已经准备将平都、临江、朐忍、涪陵、鱼复五县的税赋尽数放置于枳县城,然后一道押解回江州。”
这人话音一落,其余人纷纷开言道:
“不能让龟孙得逞!”
“若是回转江州,李颙这盘棋就活啦!”
组织者再度制止众人道:“静一静,听常先生继续说。”
被称为常先生的人待到众人尽皆停止之后才道:
“枳县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待会儿会有枳县来人给大家介绍,我说的是另外的情况。”
“自鱼复起,每过一县,秦泽小儿便开始征调当地县兵壮勇,少则五六十,多则百余人,倘若他们全部汇聚到枳县,人数至少四百余人,加上秦泽小儿的三百余郡兵以及枳县可调用的五六百县兵和壮勇,其兵力足足达到一千三百余。”
“如此可观的兵力,足以让小儿安然在枳县囤积税赋,其后便能在千余人护送下,将五县赋税尽数送予江州。”
“届时除开真正被板楯蛮隔绝的阆中几城,恐怕巴郡大半的赋税都能正常进入江州,到时李颙手中钱粮充足,我等谋划恐怕就完全失败了啊!”
常先生话音一落,其他人纷纷发言,表示坚决不能让秦泽安然的押解税赋到达江州。
组织者又让另外一人发言,那人阐述了秦泽属下的战力,又谈了己方的优势,随后便将之前和人商讨的计划和盘托出,众人听闻之后纷纷建言补充,不久之后便将计划尽数补全。
在得知最终计划之后,众人纷纷笑逐颜开:
“有此谋划,秦泽小儿必不能幸免!”
临江县城,正和身边之人谈话的秦泽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随后忍不住道:“肯定哪个龟孙暗中骂我。”
“啊?”边上的一个县兵打扮的青年闻言不由一愣:“秦兵曹说什么?”
“没什么,”秦泽连忙打了个哈哈,转而问道:“严屯长,你族兄真的叫严颜?”
却原来在离了枳县之后,秦泽便没有继续徒劳的寻觅盗匪,而是直接沿江而下,径直到了巴郡最东端的鱼复,从鱼复开始,征调当地县兵和壮勇,押解赋税前往江州。
路过朐忍,到达临江,三县的赋税也不知道是当地的豪族大户良心发现并没有做任何贪墨还是之前枳县内那些豪族大户的作为以及教训传到了其余各县,是故这三县的税赋一点儿都没有打折。
而对于秦泽征调县兵壮勇的举动,不是没有官吏觉得不妥,但秦泽手持巴郡太守李颙的命令,众人自然也不敢违抗。
是以秦泽一路前来极为太平。
原本在临江休整一日便会离开,不想召见所征调的临江县兵的屯长严真时,令秦泽想起后世大大有名的一个大将——曾作为巴郡守、抵抗张飞宁死不降的断头将军严颜,此人和黄忠一样,皆是老当益壮的代表。
而且仿佛严颜就是巴郡人,听得这受召的屯长姓严,秦泽顿时忍不住问对方认不认识一个叫严颜的,那想对方闻言顿时面露惊诧,称严颜乃是其族兄,好奇秦泽怎么知晓严颜的名号。
秦泽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连连表示自家之前就听严颜这个人很有勇力,一直没能得见,所以便让严真带着定要去见见严颜。
严真不疑有他,相反很是高兴,毕竟严颜乃是他的族兄,此刻居然连秦泽都听过严颜的名声,那想来新来的巴郡守李颙自然也知晓严颜,毕竟现下几乎整个巴郡都知道,兵曹椽秦泽乃是新任巴郡守李颙手下的红人,初一上任就免了原来的兵曹椽,让秦泽出任兵曹椽。
若是如此,想来严颜也会很快受到太守的青眼,到时便会被征辟到郡里任职,凭借族兄的才华,定能很快脱颖而出,受到太守的重用,这于家族于他本人皆好。
听得秦泽又问,严真自然不敢不回答,当即道:“没错,卑职族兄就是严颜。”
说完似乎是怕秦泽不信,又道:“我族兄字希伯。”
秦泽哪里记得三国演义里面的严颜究竟是不是字希伯,笑了笑便不再问,只是催促严真速行。
不久秦泽便和严真到了严家大宅之外,秦泽一见不由暗暗惊讶,严家果真不愧是临江大族,单单宅子的占地恐怕就有百余亩了,与他相比,秦泽记忆里前身的家简直跟乡下的百姓房院没什么区别。
待到进入之后秦泽发现自家更是错的厉害,自家和人家相比,哪里是什么百姓的房院,该是百姓家的猪圈才对。
但见其内亭台遍布,阁楼座座,院内小路通幽,两边皆种有奇花异草,此时正值阳春三月,花开烂漫,蜂蝶群群,加上不时点缀其中的假山,简直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秦泽只觉得眼睛不够看,说实话,这般景象他两世加起来还真没见过,所以显得极为土鳖,不但让带他前来的严真觉得惊讶,便是为两人带路的仆从也低看了秦泽一眼。
秦泽却是恍若未见,直到入内品茶等待的时候心中依旧不能平静,暗暗感叹不愧是大族,真真土豪的很。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来,严真见状不禁暗暗着急,他也是个人精,哪里不知道秦泽刚才的表现定然是被仆从告知了此间主人,故而他们对秦泽多少有些低看,所以迟迟不来相见。
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没人来,严真忍不住出了大堂唤仆人前去催促,复又回转同秦泽道歉,毕竟他虽然也是严家人,但终究只是旁系,不如严颜这样的嫡系多矣。
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见,不过可惜此人并不是严颜,而是严家内院的一名管家。对方一见秦泽连连道歉,只称秦泽来的不巧,少主严颜出门访友去了。
严真听得对方的解释脸都白了,忙看向秦泽,生怕秦泽恼怒异常,进而大闹严家,毕竟之前可是听说秦泽胆子很大,在整肃郡兵的时候不但杀了江州杨家任曲军候的杨通,还一口气杀了其他家族在郡兵内任职的屯长队率等近二十余人。
不想令他惊讶的是秦泽并未生气,听闻管家解释之后还心平气和的同管家谈了几句,称乃是自家做了不速之客,怪不得主人家,既然见不到,那就择日再行拜访。
说完这些客套话,秦泽才起身告辞。
待目送秦泽二人远去,管家这才进入后院将秦泽表现告知主家,主家之人闻言却是摆手令其退下,并未多做评价。
秦泽和严真离开严家之后,后者没敢再多说一句话,且不时小心的看着秦泽的脸色,生恐突然惹来秦泽的雷霆之怒,同时在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去找县尉转圜,将带领征调县兵的任务换给他人,以免秦泽对其打击报复,他虽然也姓严,但体量可没有严颜大,且他现下的职位正好受秦泽管辖,一个不好恐有身亡之祸。
毕竟这时候的汉人感恩,但也记仇,严家今天对秦泽的作为几乎就是一种侮辱了,由不得秦泽不记仇。
实际上秦泽此时却并没有记恨严真,至于严家和严颜,之前在大厅等待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严家的慢待让秦泽极为恼怒,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定要让看轻他的严家和严颜怎样怎样。但他内在终究不是这时代的灵魂,随后便很快平复下来,同时也明白了诸如严颜这样的名人不再是演义或者是历史上的那些文字记载,而是活生生的人。
既然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好恶和三观。现下的秦泽和严颜几乎是两个阶层的人,若不是秦泽现下的职位,两人几乎没任何交集,即便是现下秦泽的职位,恐怕也不会被严颜放在眼里,毕竟对方家可是临江大族,“轻王侯”三个字,也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正当秦泽二人皆是沉默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便见有人奔跑躲避,同时听得人叫道:
“不好,锦帆贼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