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
林婉儿几乎要踏破了银丰县衙的门槛。
她绝不相信自家的哥哥,会是一个偷窃圣旨的大盗同伙。
可是,她一无官家背景,二无银钱打点,只红口白牙的哭诉,连县衙的门子都不愿意搭理她。
林婉儿求告无门,最后用家中仅剩的几十文余钱,贿赂了死牢里的狱卒,才打听到了唯一的消息。
狱卒说,林秀才已经签字画押了,必死无疑,让她最后看一眼,就回家等着收尸吧。
林婉儿当即心如死灰,再探视完林寿后,当夜就急火攻心病倒了。
弥留之际,她依然还在挂念着她的亲哥哥。
……
林寿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才刚刚体会到亲情的温暖,老天却又将要残忍地剥夺了去。
他恨不得能用自己的余生,去换老天发一场慈悲,能放过这个兰质蕙心的女孩一次。
只要她能活着,林寿真心甘愿赴死!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从衣兜里掏出来仅有的一块银锭子,那是在王家探案时私藏的一两“压床钱”,满面痛哭地央求。
“刘大夫,您可是银丰县里医术最高的大夫,求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家林妹子!”
“我有钱,都给您,不管多贵的药,不管花多少银子,您只要开口,我都给您,只要您能救活我家林妹子!”
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
特别现在还是朱子礼法至上的大明朝,除却天地君亲师,无人能当得男儿的一跪。
这是大礼!
“林大郎,你是作甚,快起来,你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呀!”
林大娘满脸泪水,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林寿,心头百感交集。
她真想对昏迷的林婉儿喊一句:丫头啊丫头,你这辈子投胎投得值啊,竟遇到了一个视你如命的好哥哥呀!
刘大夫也不免被深深动容,赶紧扶起林寿来,道:“这位秀才,你且放心,老朽就是拼尽毕生所学,今儿也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你的妹子!”
“来,快把她抬到内室去,今夜先在我这医馆里住下,你家再遣个女眷来帮我打打下手,剩下的就交给老朽吧。”
林大娘自告奋勇,道:“我来吧,反正平日间也是我照顾着林丫头。”
刘大夫点点头,“如此甚好,快些抬进去。”
林寿感激涕零,慌忙将林婉儿抱进了内室里。
这一夜,注定将是个无眠长夜。
林寿一直守在耳房里,看着刘大夫进进出出地忙碌了整整一夜,林大娘也是半刻未得消停,烧火,熬药,调配药浴。
直到黎明升起。
刘大夫才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冲门外焦急等候的林寿缓缓地点了点头。
“幸不辱命,你家妹子的命终算是保住了,不过还需好好静养,我开张方子,记得按时服药,最主要的,莫要再让她担惊受怕了。”
林寿用心记下,连连鞠躬不止。
这是救命之恩,日后待他发达了,得必要衔环相报的!
内室里,林婉儿还在沉睡中,不过气色已经好了许多,额头上的温度也总算是降下来了。
林寿又用破棉被一卷,搀扶着疲惫的林大娘,在刘大夫的谆谆叮嘱声中,离开了寿春堂。
堂外,昨日那名卖碳的老翁,竟还在门口静候。
“后生,你家妮儿咋样了?”他问。
“侥幸,命保住了。”
“很好。”
老翁这才舒颜一笑,满面的褶子都铺展开来。
他二话不说,就先帮着将林婉儿放在了驴车上,再将林大娘也搀扶了上去。
鞭花甩着哨声,开始平稳地向着城外梨花村的方向驶去。
自始至终,老翁都没要一文铜钱的脚钱。
这是个好人呀!
。
梨花村,家。
林婉儿重新躺回了东厢房的床头。
林寿则是寻昨日在天井里掉落的荷叶包,里面有他在王家破案时私藏起来的三个粗粮馒头和一块狗肉。
可是他寻了良久,却连点残渣都没寻到,甚至连那沾着点油性的荷叶都不见了。
林寿只得狠狠地跺了跺脚后跟。
这群天杀的老鼠,老子早晚得找机会灭你们的满门!
简陋的柴房里,林寿翻找了许久,才在一个破搪瓷罐里寻到了一点小米粒,黄橙橙的,看着都是那么的诱人。
米粒儿很少,几乎都能数得清数量,但总算是聊胜于无。
灶中燃着的熊熊炉中火,辉映着林寿的脸皮时明时暗,林大娘已悄悄地杵在了门口,冲他唉声叹气。
好半天后,林大娘才小心翼翼地道:“咱们临走时,刘大夫曾叮嘱丫头要好生静养,最好要吃些大补之物补补气血,这才不会落下病根。”
林寿点点头。
这个叮嘱,他记得清楚哩。
所谓的大补之物,人参、鹿茸为最佳,若是没有,老母鸡配着当归也能凑合。
可是林寿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锅熬得稀薄的小米粥。
林大娘纠结了会儿,终还是开口小声道:“要不你去求求你那亲家,你那定了婚约的娘子总能帮上忙的。”
“周家吗……”
林寿记得林秀才生前倒是定过一桩姻缘。
女方也是银丰县有名的富绅,只是自林家破败后,两家就再也没有了来往。
林秀才病瘫在床头一两年,都没见那女方来过一人探望,可见两家哪里还有半点的情谊在。
林寿平静叹道:“大娘以后无需再谈此事了,我家与那周家的婚约早已名存实亡了。”
“想我病瘫数年,后又被打入死牢,丫头都不曾去求他们一次,如今我身体好了,更不会去求他们,这是我林家的脸面,比命重!”
林大娘叹了口气,真是两个犟牛脾气。
“林大郎,我知你家硬气,可是你家妹子的寒病那是耽误不得的呀,药堂里最便宜的一根参须子也得个把两银子,咱能哪里去筹措?”
林寿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轻声道:“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林大娘张嘴还想多说什么,可是看着林寿愈发露出的厌恶表情,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退了出去。
想办法?
能想到什么办法?
一个大病初愈的穷秀才,可能侥幸才刚刚脱掉了死牢之罪,又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去赚那么多的银钱呢?
唉……